其實孟添巽并沒有昏過去,本來在馬上仔細合計魏鴻漸的病情,結果越想這無名之火燒得越旺。咳嗽時感到身體劇烈不适,全身突然酸軟乏力,以至于抓不住缰繩,眼前一下子變成漆黑一片,猛地栽下馬。感受到魏鴻漸的溫度後,原本準備開口解釋的嘴,聽從本心抿緊,從容不迫等待他的真情吐露。
誰曾想到這小兔崽子,一直在道歉,什麼關鍵信息都沒有得到,隻聽見他說了有個計劃,從始至終也沒有展開說說,眼淚啪嗒啪嗒砸落臉上,還差點讓自己功虧一篑。
事到如今,孟添巽幹脆就直接窩在魏鴻漸的懷中安安心心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才好繼續查案嘛。
睡了個好覺的孟添巽悠悠轉醒時,自己正身處一間堪稱奢華的房間,床沿邊伏坐着一個許久未見的帥臉,面容線條淩厲,渾然天成的帝王之氣萦繞身側,即使在淺眠之際,仍然讓人不由自主想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添巽隻覺他睡相可愛又可憐,掌心的紗布上浸着殘血,卷翹濃密的睫毛上還挂着一兩顆小水珠,沒有全埋在胳膊而露出的半張臉上留有隐約未幹的淚痕,魏鴻漸年少時經常在自己面前掉淚,拿到新衣服了要哭,陪他過夜要哭,背錯書了調笑他兩句也要哭,過分好看的面容再加上含淚欲泣的倔強模樣,很難不讓人心生憐愛。
不過這些好像都是在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仔細想來,魏鴻漸從登基後就很少有這副模樣了。
孟添巽心中五味雜陳,對自己不夠敏銳的懊惱悔恨,對魏鴻漸的愧疚心疼,還有對他不夠信任的憤慨生氣,孟添巽忍住想伸手替他拭去淚水的沖動,重新閉上眼睛,輕輕動了動錦被中被魏鴻漸握住的手。
魏鴻漸瞬間警覺,從淺眠中醒了過來,見榻上之人眉頭緊蹙,像是深陷夢魇中,克制住焦急試探性的柔聲喊道:“師父,你醒醒,師父。”魏鴻漸不敢叫的太大聲,害怕驚擾到榻上虛弱的孟添巽,又憂心他夢境中遭遇難過,想快快将他喚醒免受夢魇折磨。
孟添巽随着他輕柔的呼喚,眉心慢慢被撫平,眼睛再次睜開,在目光聚焦的瞬間扭過頭去不看榻邊之人。
手心中還殘留着的溫熱在此刻消失殆盡,魏鴻漸心中一陣絞痛,他甯願師父打他罵他,也比如今冷落疏遠他強上萬倍。淩遲的刀不分輕重割在屋内兩個人的心中。
如今命不久矣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向師父乞求原諒呢?不如讓誤會再深一些,讓師父恨透自己就好,再也不原諒自己就好。不對,師父應該早就恨透了自己,很好,等一切塵埃落地,師父也就可以出一口氣,不用再那麼辛苦了,魏鴻漸清楚的知道恨一個人是非常辛苦勞神的事。
沉默許久,魏鴻漸有了起身離開的迹象。
孟添巽聽見榻邊之人衣服窸窣響動,頓時怒火中燒,還要逃避,事到如今,他還是選擇隐瞞逃避。魏鴻漸剛剛站直身體,還沒跨出半步,孟添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将比八尺還高的魏鴻漸甩在床榻之上,繼而跨坐欺身壓在魏鴻漸的身上,雙手扯起還在搞不清楚形勢變化的魏鴻漸的衣領,怒斥道:“你還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将想要離開的魏鴻漸眨眼間圍困在床榻之上。
魏鴻漸見師父滿臉怒容和失望,不由想張嘴解釋,“師……”還沒發完音,“啪”的一聲,魏鴻漸的臉被扇歪到一邊,這下打得尚在發懵的魏鴻漸眼神一下子清澈不少。
師父從來沒有打過他,魏鴻漸少時偷偷翻進太子後院,見孟添巽正拿着戒尺打背錯兩句經典的太子手掌心,便在翌日也學着太子背錯兩句,可孟添巽并沒有如他想象般拿出戒尺打他的手心,委屈的眼淚瞬間占滿整個眼眶,又不想讓師父看出,便一直使勁憋住,哪知到了孟添巽眼中就變成焉耷耷的可憐小狗,想要寬慰調笑兩句緩和下他的情緒,結果魏鴻漸更加委屈,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滴落在孟添巽新給他買的鞋面上。
孟添巽意識到不小心傷害到少年人易碎的心,哪還敢出言調笑,趕忙把啪嗒啪嗒掉珍珠的魏鴻漸拉入懷中細細安慰,輕聲柔指拭去他的淚水。
孟添巽伸手捏住魏鴻漸的下巴,将他歪在一邊的臉強硬地轉過來,淚的痕迹在他臉上已經快要消失不見,墨睫尖上懸而未掉的淚被孟添巽曲指擦拭而盡,罕見強硬的怒斥道:“說話!”柔意盡碎,清正皮相下燃燒着濃烈嗆人的占有欲望。
“師父……”魏鴻漸被劇烈的反差沖撞倒地,手扶住孟添巽的細腰防止他體力不支再次栽倒。
“回答我,魏鴻漸。”孟添巽松開扯住魏鴻漸衣領的手,轉而虛虛卡住他的咽喉,掐住身下之人坦露在外的脖頸,溫熱人體中最脆弱的命門在他的把控制下,孟添巽的理智回歸了些許,“我在第一次給你授課的時候講了什麼?”魏鴻漸定定的看着他,沒說話,“說!”孟添巽無力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他不得不用暴力來宣洩部分,手上的力度加重幾分。
魏鴻漸從來沒見過這般模樣的師父,短暫的茫然後,鋪天蓋地的喜悅将他砸得腦袋發昏,他眼波不敢流轉絲毫,生怕錯過師父的一瞬神情和動作,堪稱享受的自然接納師父施舍給他的一切,憤怒,疼痛,憎恨……
他最怕師父再也不要他,不理他,但按照他的計劃走下去師父注定和他分道揚镳,于是他一邊強硬冷酷的執行自己的計劃,一邊惶恐擔心師父的離開,哪怕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但若是在這條□□上能有幸再得師父一眼垂憐,盡管是短短的一瞥,魏鴻漸願意用神佛中所說的“永生永世”來換,隻一眼,便甘心。
魏鴻漸醞釀半天,緩緩開口道:“師父,郎中用我的血給你配了半個月的藥,等回去,你去找顔……”
“誰要聽你說這些!是我從前對你賞罰不夠分明,才導緻你如今這般為所欲為。”孟添巽以示懲戒再次打了魏鴻漸一巴掌,力度比第一次減弱稍許,魏鴻漸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之色,臉卻還是順勢偏過去。
下一瞬,孟添巽身體微微往後,拉着魏鴻漸的領口讓他坐了起來,兩人的上肢的距離不過一拳,臉對着臉,眼睛對着眼睛,“說。”
“什麼東西值得你拿命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