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樂之挺起胸膛,滿懷驕傲的大聲說道:“那是當然,你還不知道你師兄我?那可謂是幹一行愛一行,愛一行成一行,在下不才,江湖人送外号‘行行狀元郎’。”
“誰在那裡!”陌生的聲音引起站在不遠處竹林道口等待自家大人悲春傷秋完随時遞上筆墨的侍從警覺,大人最讨厭陌生人打擾他的雅興,這次自己估計又免不了一頓棍棒伺候,粗重的腳步聲從道口響起。
“烏鴉嘴狀元,如你所願了吧。走!”孟添巽運功踏竹遠行。
顔樂之一邊起勢,一邊還不忘出言反駁,“什麼烏鴉嘴?我這叫‘言出法随’好不好?”呼吸間孟添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眼前,“你居然不等我!尊老尊老,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
“老人家,你慢慢來——”遠處飄來孟添巽的餘音。
林上衆鳥驚飛,叽叽喳喳一片喧鬧。黑山吞吃斜陽,餘晖燦爛将天地蒙上一層金紗,逆光藏不住的兩道肆意人影化作跳脫塵俗外的暗鴉趕赴下一個人間道場。
……
“唔!唔!嗚嗚唔嗚嗚嗚唔唔!(啊!死!你們死啊啊啊定了!)”被裝在紅石胖肚酒壇中死命掙紮的肖鈞前後晃動着,高束的發髻孤零零的待在頭頂,一如壇口尴尬的豎起短短一節脖頸上孤獨的支着一個土色圓腦袋。
“喲!奇迹啊!四肢沒了,還生龍活虎的。”顔樂之見狀打趣道,“啧啧啧,生命此等頑強,不送上戰場為國效力可惜了。不管你之前在政壇上如何充當攪屎棍攪動朝局,現在也隻有在酒壇裡攪動酒局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唔唔唔唔唔!(不得好死你!)”
“濁身殘軀泡出來的酒,沒人會買賬的,師兄。”孟添巽站在一旁冷冷補刀道,“我估計他是回光返照了。”下颌朝面目猙獰的肖鈞微揚一下,面露嘲諷道:“等了半天都沒人來救你,手底下的人能如此懶散,也算是有樣學樣,都是你這根上梁的帶頭作用發揮的好。”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孟錾!你竟敢殘害朝廷命官!)”四肢盡損的肖鈞被壇中殘餘的烈酒灼燒,滅頂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侵襲他的全身,他恨不能當場死去。而孟添巽竟然在旁邊冷眼看着他被下死手砍去四肢,活生生塞入酒壇之中。
孟添巽墨眉輕挑,嘴角噙着明晃晃的嘲笑反問道:“我殘害朝廷命官?你這腌臜貨也好意思自稱朝廷命官?”踱步行至靠牆的酒壇前,從胸口拿出一本賬冊,書頁翩翩翻過大半本,弧度完美的指尖後隻留下薄薄幾頁。
修長的手指下一瞬落在肖鈞的單髻上,肖鈞整顆頭随之猛地向後一仰,孟添巽拎抓着他的頭發力向前狠狠一扯,肖鈞涕泗橫流的圓臉要撞上賬冊的頃刻間堪堪止住,“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肖鈞。”
“鄭如琢來向你求救的時候,你閉門不見,卻在府中大肆宴請欺淩侮辱他之人,那時,你就該想到有今日。”孟添巽從齒縫中緩緩吐出一句話,他強忍住欲發抖身體,“你放心,今日你死不了,賬冊上至你而終的人,一個也别想死。”
“三更的閻王不會讓你二更死。”
孟添巽撿起酒壇前的一隻斷手,捏住失溫的食指,輕輕蘸取從殘肢創面流出的腥紅血水,另外一隻手朝後面一伸,幹淨的紙頁被默契地放在他攤開的掌心上。
“啪”孟添巽将這面紙拍在肖鈞的幾欲低垂的額間,借着壇中回光返照時間快要結束之人的斷手在紙上寫了一個蒼勁有力的“滅”字,蘸取的血墨便用光了,身後又恰好遞來一把匕首,孟添巽用匕首削開抹平斷手的食指面,血墨如願流出。
三個大字很快呈現在紙上,孟添巽随意将斷手丢掉,面對着鼻涕長流的肖鈞,嫌惡的轉過頭去問道:“有其他能粘住的東西嗎?”
顔樂之笑呵呵的伸出背在身後的手,一碗早已涼透的米飯出現在孟添巽眼前,“早就準備好了。”實則跑到飯桌前端上肖鈞的飯碗也不過是前幾息的事。
孟添巽三指撚起一小團米飯,轉身糊在快要肖鈞的發際後一指處。如貼告示般細緻的将紙張與頭發完全貼合,被按壓過的紙頁乖乖覆蓋住肖鈞的整張臉。
郎中提着藥箱趕來時,隻看見一地血,四殘肢,三個字。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睜大眼睛辨認字形,昏濁的眼睛依稀辨别出上面的字。
“滅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