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效果豈止是極好,簡直好過了頭。
滅頂的歡|愉一浪高過一浪,然而物極必反,超過承受限度時便成了酷刑。謝重珩幅度極小又異常快速地顫抖着,好幾次都以為自己會徹底暈過去,卻詭異地維持着一線清明。
受不住時他曾陸續問過兩次“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同樣不得回應。他骨子裡的倔勁也上來了,頑強地再不肯說話,隻是壓抑不住地洩出嗚嗚咽咽之聲。
妖孽男人一點也不着急。兇獸捕獵,最不能缺少的就是耐心。小七有時嘴比哪裡都硬,他隻有一次機會,務必要等到最佳時機,一擊即中。
他忍得也極是辛苦,仿佛下一瞬就要被烈焰焚成灰燼,并沒有好受到哪裡去。但這會子就看誰能熬得過誰。
幾番頑抗,謝重珩已是精疲力竭,又覺得完全不必為點小事跟鳳曦較勁。堅持的那口氣一松,他徹底敗下陣來,繼續哽咽着哭叫:“我說,我都交,交代,真的……你趕緊,問,問啊……”
那雙杏眼目光散亂,淚痕宛然,眼眶發紅,又是羞憤又是空茫地瞪着他,顯出幾分不知所措的脆弱和迷惘,一副要被玩壞了的凄慘模樣。實在誘人。鳳曦喉頭動了動,心蕩神搖。
但他不為所惑,繼續按既定的方案步步緊逼。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他才極盡魅惑地開口:“小七,你對我究竟是什麼心思?”
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硬生生将那團混沌破開一條縫,一縷酷寒冷森森刺進謝重珩迷亂的頭腦中。
他的沉默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潑下,再次将鳳曦澆了個透心涼。他不言不動地俯視着身下的人,翠碧眼瞳中仿佛醞釀着滔天的風暴,又仿佛隻是一片毫無生機的枯寂荒原。
若謝重珩仍對他無意,他絕不會做這種近乎刁難對方、更讓自己顔面盡失的多餘之舉。可既然确信小七的心境已有改變,鳳曦就再不能視若無睹,隻無所作為地坐等一個所謂順其自然的結果,眼看着他們漸行漸遠。
他也不是沒想過最壞的狀況。然而這一幕真砸到面前時,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本就空蕩蕩的胸腔裡越發無着無落,細細密密地痛。
充斥滿室的激|情、旖旎褪了個幹淨,唯有尚未平複的喘息可稍稍想見方才的淫|靡放縱。
令人難以忍受的冰冷難堪的氛圍下,時間似乎被拉到無限漫長。不知過了多久,鳳曦無聲地一點點彎起唇角,慢吞吞道:“謝重珩,要開口承認對我的感情就這麼難嗎?你究竟有什麼苦衷不能告訴我?”
左右已經挑明了對方竭力想要掩藏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徹底揭開那層粉飾太平的畫皮又何妨?
短暫停頓後,鳳曦幾乎帶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惡意,也無所謂把話說絕了:“還是說,你私心裡其實根本就引以為恥,早有别的打算,要遵從家裡的安排,所以才不肯、不屑宣之于口?”
謝重珩微微張了張嘴,種種情緒在眼底交錯如亂麻,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要他如何承認?早些年他對師尊懷着些懵懂心思,兩世不能釋然。雖說那無關情愛,可鳳曦後來動心與此有脫不開的關系。好好一個不沾人間煙火的神明終于被他拖進凡俗,紅塵百劫,替他擔了多少風雨承了多少痛苦。
然而後來他斷盡情絲,幹淨利落地從那場活傀術的陰謀中脫身,卻逼得鳳曦不得不将滿腔癡情盡皆掩埋,在經曆了那樣銘心刻骨、生死都不可或忘的情意後,又被迫做回純粹的師徒。
他們固然都是被鳳烨所害,身不由己,更早已說不清究竟誰欠了誰,但謝重珩知道,他現在一句話出口,對方就會再度飛蛾撲火,為他傾盡所有。
可他憑什麼這麼折辱人?他想要如何便如何,事事都得随他的意,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那是感情,是所有生靈自己都最難以掌控的情緒,不知所起所往,由魂魄中生出、能糾纏至死,豈是如同什麼小物件般,說拿起就拿起,說抛開就能抛開的?
謝重珩再自私再卑劣,到底做不到近乎兒戲地對一個真心待他的人。
久久沒得到任何回應,半妖隻當他是默認了。可他終究不甘就這樣放手,寂然須臾,忽然俯身将人攏在懷裡,最後下定決心般道:“小七,我知道你的難處,你有延續家族血脈的責任,我,”
這條路鳳曦已經考慮數年。本以為自己能坦然說出來,可話到嘴邊,他仍是感覺那顆根本不存在的心都仿佛被生生撕裂了。抿着唇停頓一小會,忍下了胸腔裡刀鋒攪動似的劇痛,他才繼續道:“我可以接受,你跟旁人,有孩子,隻要……”
隻要什麼,他沒有說下去。
無論是出于男人獨占欲的天性還是兇獸護食的本能,鳳曦向來不太掩飾他在感情上霸道的一面。
說到底,他和昭明帝之間并無私仇,最初結下梁子也不過是這玩意兒不知死活,竟敢觊觎他看上的人。彼時他剛剛認清自己的心意,對謝重珩的感情還稱不上有多濃烈,就将之死死記恨到現在。那年的春日宴僅僅誤以為徒弟要找别人解藥,更是忍不住大光其火,直接動了殺心。
他幾乎已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作了最大的讓步,仔細聽去,聲音都有細微的顫抖。可謝重珩仍是一聲不吭,也不知在想什麼。
鳳曦就是再涎皮賴臉也堅持不住了。再想起叔侄明明是談他們兩人的事,徒弟卻特意背着自己,方才竟想拿無關緊要的廢話糊弄過去,他更是怒從心頭起,陰陽怪氣道:“原是我自作多情,唐突了。珩公子,抱歉得很。”
謝重珩目光晦澀,腦子裡瞬間劃過萬千念頭。他有些失神,最終仍是選擇了沉默以對。
好賴話都說盡,鳳曦終于心灰意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抽身下了床。
不就是被舍棄麼?又不是沒經曆過,從小到大都多少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這一刻,從霜華歸來之後的所有喜悅、糾結都成了不斷扇在他臉上的耳光,讓他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鳳曦簡直一瞬都不想跟這人待下去,甚至都不肯浪費時間親自整理衣袍,隻随手掐了個訣。
轉身的刹那,素白衣衫已穿戴整齊。他快速飄向門口,同時頭也不回地反手一揮,收了妖力。随即,一聲震得整個房間都嗡然作響的關門聲傳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半點沒有停頓。其怒焰滔天、迫切想要離開的心思顯而易見。
沒了束縛,謝重珩依舊維持着荒唐而狼狽的姿勢,茫然地躺在一片混亂中,一動不動。過了會他才掙紮着起身,慢慢收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