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拂樓内燈火通明,金碧輝煌,裝潢分外華麗。朱紅漆柱上金蛇環繞,層層暗紅欄杆上,倚靠着數不清的羅裳美人。
思無眠甩開糾纏自己的女子,跟着那孩童上了三樓,卻不見了人影。
他環顧四周,冷靜下來後,才感受到三樓氣氛格外安靜。樓下歡歌樂舞聲穿透了地闆過來時,隔絕了一半的熱鬧,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思無眠确定自己沒看錯,那孩童的的确确上了三樓,可是又怎麼會找不到?難道是躲進了某間房裡?
他擡腳往走廊裡走,發現三樓有一大半的房間都是鎖着的。
走到盡頭尋查無果,思無眠轉身回去時,才注意到自己右手邊的房間門是敞開的。一股幽冷的香氣從屋裡面飄出來,他趕緊捂住口鼻,警惕地後退兩步。
這一退,讓他更好地能看清了屋内的情況。
屋中昏昏暗暗,隻桌上一豆黃火,看不清其他陳設。空中輕煙寥寥,應焚着香。風從開着的窗戶吹進來,窗邊站着位身着紫色絨衣的女子,正低頭注視着外面,鬓邊散落的烏發模糊了她雪白的側臉。
思無眠聞見的香氣,大概是她身上散發,由窗口的風帶到走廊裡來的。
女子身形曼妙,加上雪夜朦胧的微光,從背後看宛如一節細韌的紫竹。
思無眠不自覺地往前踏了一步,肩膀突然搭上一隻手,一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無眠仙君?”
不知為何,聽見自己的名号在此時此地被人叫出來,思無眠突然一陣心虛。他先是渾身一抖,而後淡然轉身,神情做出恰到好處的微微驚訝之色:“溫二公子?”
“你怎麼在這裡?”
兩人同時出聲,又同時閉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一時十分微妙。
思無眠暗想:得趕緊解釋清楚,自己來這裡是為了查清正事,不能平白讓他誤會了。
他看了眼溫如夢,心裡又忍不住猜測起來:不過溫二公子他來這裡,是因為什麼?
“我來這裡是為了查事情。”
兩人又是同時開口,思無眠心道:好險,差點錯失了先機。
一陣沉默後,思無眠釋然一笑:“原來如此,不知溫二公子查的何事?說不定我們還是同一件。”
溫如夢道:“最近朔城小妖作怪,無眠仙君可聽說了?”
“自然。”思無眠一聽,笑容更真切了幾分,“這不巧了嗎,我也是為此事而來。
溫如夢正要開口,屋内女子不知何時挪到門邊,望着兩人道:“兩位公子,還要站在我門口說多久?”
思無眠這才驚醒,想起還有第三人在場,趕緊低頭道歉:“在下唐突,不慎叨擾了姑娘,還望姑娘莫怪。”
他說完刻意停了兩秒,沒聽見餘光裡的溫如夢出聲,正想提醒一番,扭頭卻見這人低着頭,不怎麼好意思直視眼前的女子,耳尖還挂着一抹驚人的紅。
思無眠内心奇怪,這溫二公子莫非不擅與女子對話?
他轉頭看向女子,這才有機會看清她的模樣。不過二十出頭,容貌跟身段都是極好的,在這春拂樓算是佼佼者,但氣質卻跟其他女子不同。
雖肉眼可見媚骨天成,但依稀有幾分沒藏好的鋒芒冷意。
此刻她略為慵懶地雙臂交叉倚靠在門框上,斜着一雙水波眼打量他們。那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很,眼睫細長,眼尾勾人,思無眠一瞬間覺得有些熟悉。
就在他思考像誰時,溫如夢終于回過了神,打斷了他的思路:“聶姑娘,在下……偶然路過,多有打擾了。”
思無眠回頭不解地看着他。
要多偶然才能路過别人的房間門口?這話聽起來也太欲蓋彌彰了。況且他們才說完尋妖之事,大門敞得這樣開,這位姑娘看起來也并不像聽覺有問題的樣子。
“原來是你啊,溫公子。”這位聶姑娘笑了笑,如黛的柳葉眉随着她擡眼的動作輕輕挑了挑,“你剛才低着頭,我差點沒認出來。”
“你們,認識?”思無眠問道。
“嗯。”溫如夢矜持地點了點頭,“這位是春拂樓的琴師,聶相思聶姑娘。聶姑娘,這位是——”
“思無眠。”見溫如夢有所顧慮,思無眠幹脆自報家門,“南歸天閣的弟子。”
“南歸天閣。”聶相思輕念了一遍,眼神看不出情緒,“既然是仙君,怎麼會來這兒?”
“說來話長。”思無眠并不打算把自己來這裡的原因,告訴眼前這個剛見面的女子,哪怕她與溫如夢認識。畢竟就連溫如夢對他而言,都尚且不可全心信任。
不信任歸不信任,話還是要問的。思無眠道:“聶姑娘一直在屋内,有沒有聽見外面有什麼動靜?比如,小孩兒跑動的聲音。”
“我在賞雪,沒怎麼注意,可能有吧,樓下太吵了,屋裡聽不太清楚。”聶相思攏了攏衣服,“這麼晚了,我也該歇息了,二位慢走。”
思無眠聽出了明顯的趕客之意,道了聲謝,轉身要離開,見溫如夢還跟個呆頭鵝似的愣在人家門口,順手給他拉走了。
聶相思剛關上門,謝以令跟南宮賜就尋了上來,看見思無眠跟溫如夢時,他神情一頓:“無眠,溫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