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并不似白日裡那般充滿鋒芒,反而軟了很多,更是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洛禾用力将手抽了出來,她伸手探了探樓阙歸的額頭,果然是發燒了。
想必是昨天傷口沒來的及處理造成的,樓阙歸一直強撐着,隻有最後才放松下來靠着,卻沒有一句抱怨,甚至連疼痛的表現都很少。
這人也是能撐。
隻是如今場景,去找個醫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邊姬姌見洛禾站在樓阙歸面前久久沒有動靜,她遠遠的問了一句:“怎麼了?”
“這人好像發燒了。”洛禾站起身四處看了看,“勞煩殿下幫忙打點水過來,我記得山間應該有種可以退燒的野草,要是他一直這麼燒下去,萬一成了個傻子就不好了。”
姬姌應了一聲,等她打完水回來,洛禾已經摘了幾株綠草,她用石頭碾碎了,随意放在姬姌打的水中攪拌了一下,然後灌到了樓阙歸嘴中。
“如今二月,這草是真的不好找,幸好此地不遠處有條小河,這東西也是真的頑強。”
姬姌輕輕踹了踹樓阙歸,樓阙歸此刻神識還是有些不清楚,姬姌好奇的問道:“這東西真的有用?”
洛禾道:“此草名為芣苡,是可以入藥的,如今情況簡陋,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先支撐着罷。”
姬姌嗯了一聲,洛禾拍了拍樓阙歸的臉:“醒醒了,你要是死在這裡,還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樓阙歸嘴中含糊,說的都是稀碎的東胡話,洛禾也隻能辨出他在喊姐姐,想來這個姐姐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了。
洛禾起身對着姬姌搖了搖頭:“看來我們還要再等他一等,殿下,他在喊姐姐。”
“等等也無妨。”她們如今的路線已經很少有人察覺到了,倒也确實不急于這一時半會,“我記得他之前說自己不止一人,這麼久了怎麼不見他的那些手下來照顧他。”
“誰知道呢。”洛禾道,“或許是走散了,又或許是他騙我們的。”
“反正他現在醒不過來,殿下想好我們入了東胡之後要怎麼辦了嗎?”
姬姌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踏山河:“你說計策,我動手。”
洛禾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感動:“殿下這可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了些,就不怕我的計策出了什麼問題?”
姬姌的回答不鹹不淡:“你不是說過嗎,我不會死,而且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如今時局,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殺我,所以跟我在一處,一旦出了什麼問題,你第一個要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你既然斷了自己的後退,把未來壓在了我的身上,那我對你多一點信任又有何妨。”
姬姌并不是拎不清是非的人,要是洛禾早些出現,她甚至都不會想要和太子衍同歸。
直到目前為止,洛禾表現出來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有用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這點信任都沒有,她們便也可以分道揚镳了。
在計策之上,姬姌自認不如洛禾,洛禾是真正的國士,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洛禾的計策下行動,分毫不差。
洛禾将命交給了自己,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将未來命運交給了洛禾,她們從來都是相互依靠的。
“我很慶幸。”洛禾突然道。
姬姌問她:“慶幸什麼?”
洛禾道:“慶幸如今王朝遺留下最後的血脈是一個心存大愛之人,慶幸殿下明白我。”
姬姌道:“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大義,隻是我的王兄,這山河有一日若能太平,王兄定會安眠。”
洛禾道:“那我便慶幸憬天子是仁君明君,所以殿下受他熏陶,經他教育,也不會成為太出格的人。”
姬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樓阙歸,道:“你将我想的太好了。”
洛禾道:“這世間好壞難斷,自己說了也不能算,畢竟衆人說你是錯的,你就會覺得自己是錯的嗎?那太子衍想必臨死之前都不覺得自己所行之事有什麼問題,好壞自有後人去評說,而我們問心無愧。”
“是。”洛禾這人大道理實在太多,若是放在平日,自己是最煩那些儒生,怕是早就躲到一邊去了,但如今她卻莫名的不是很煩洛禾的話。
王兄曾說:“天子應以仁義治天下,敢于直面百姓谏言并加以改正,才能使天下更加昌盛。”
那時姬姌隻是覺得治天下的是王兄而不是自己,王兄需要聽取谏言,而自己不需要。
事到如今,自己卻也開始慢慢的去聽這些,并且認真的思考這些,終究是境遇不同了。
姬姌突然問道:“王兄在位十三年,其實也沒有什麼錯誤,對吧。”
洛禾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姬姌,這個問題顯然不是她一個人可以說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