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穿着單薄裡衣的小少年正橫躺在紅木雕花架子床上,長發垂到床沿邊,分攏在床下兩人手中,兩人俱是盤腿坐在蒲團上垂眼認真忙活着什麼。
“翟阙!”
突然的喊聲讓本認真編辮子的時鏡夷手一抖,烏發滑散到了地上,已經編好的部分又回到了原位,一炷香的費力功虧一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時鏡夷崩潰中看到裴長嬴手裡已經成型的長辮,不假思索一躍而起拍掉了還沒來得及固定的頭發,瞬間滑散一地,前功盡棄。
他也自知理虧,拍完就從門口溜之大吉,裴長嬴跟在他身後窮追不舍。唐蓮看着他們這樣松了口氣,看來是沒事。
翟阙本在帳中熟睡,恍恍惚惚聽到唐蓮在叫自己,隻當是幻聽了,攏了攏散到床下的頭發,抱在懷裡繼續打盹,一雙胳膊卻把他撈了起來。
“時-鏡-夷-,别-鬧-。”
翟阙迷糊中推搡了一番,還是沒能從那個懷抱裡掙出,他正奇怪時鏡夷怎麼會這麼有力氣,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時鏡夷平日也這麼抱你?”
翟阙猛地彈坐起貼着牆面,揉揉眼睛道,“小師父?你怎麼在這兒?”
唐蓮側坐在床邊,周身籠着一股子疲倦頹喪的氣息,因為奔波和擔憂而起了紅血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偶爾。”翟阙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生的這股子莫名的心虛。
“過來。”
唐蓮拿着他的衣服向他招招手,翟阙就乖乖爬到他身邊,看着他動作堪稱是輕柔地給自己穿上了對襟襖子,又套上了件妝花緞圓領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蹲下身要給翟阙穿鞋襪。
翟阙手指抓着褥墊蜷了蜷,不好意思地耳尖發紅,
“小師父,我自己來就好。”
唐蓮半蹲在地上,手撐着他的膝蓋,擡眼啞聲道,“乖一點。”
看着他的狀态不對,翟阙不敢問,順從地任由他給自己穿好了鞋襪,又給自己束發。
唐蓮的指腹穿梭在發間,帶着薄繭的指腹溫熱地貼着頭皮掃過,翟阙舒服地眯了眯眼。
唐蓮用一支墨玉簪子将他的頭發半束,才道,“你們大了,玩鬧也要注意些分寸。”
翟阙答應了一聲,聽着他低沉的語調,小心開口問,“小師父,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昨夜沒休息好?”
唐蓮半蹲下來,手撐在他的膝上,擡頭看着他問道,“小阙,你的長命鎖呢?”
翟阙這才去首飾盒裡摸自己的項圈,唐蓮盯着那隻空蕩蕩的項圈幾秒,從懷裡掏出原本該墜在下頭的長命鎖,塞到了翟阙掌心裡。
“是小師父撿到了嗎?我竟沒發現它掉了。”
唐蓮像被擊潰了般,将頭埋到坐着的人腿裡。
真的是翟阙的物件,還是他最貼身的物件,黑袍人威脅的意味不言自明。
翟阙躊躇半晌,還是安撫地摸了摸唐蓮的頭發,“小師父,是出什麼事了嗎?”
唐蓮突然擡起頭捉住他的手,“小阙,答應師父,最近先不要出門,給我點時間。”
翟阙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答應道,“好呀,隻是今日。。。”
他話沒說完,時鏡夷和裴長嬴就進來嚷道,“起來了起來了小阙,你再不起來裴長嬴要把我打死啦!”
他氣喘籲籲往圈椅裡一躺,看着翟阙穿戴整齊,驚訝道,
“今日沒賴床?”
翟阙不好意思地握拳掩在口邊咳了聲,沖唐蓮轉移話題道,“隻是今日我們已經約好了去三界寺還願的。等還願結束,我就在府裡好好待着。”
唐蓮覆住他放在腿上的手,“那我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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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過午,三界寺已經擠滿了香客,嘈雜的人聲讓唐蓮頭痛,甚至在慌亂中被人摸了兩把都是後知後覺。
在主殿拜過後,時鏡夷就嚷嚷着要吃寺裡的菌子素湯面,翟阙瞥向抱臂倚着門框閉目養神的人,打發他倆先去。
“小師父?”
他在唐蓮面前晃了晃手,見人隻撲簌了下睫毛沒睜眼的意思,自顧自道,
“我去藥師殿了嗷。等會來接你。”
他踮起腳尖輕輕拍了拍唐蓮的頭,低聲道,“你别亂跑。”
唐蓮再睜開眼時,人來人往裡,就找不到翟阙的身影了。他頭痛得很,倚着門框竟一時昏沉,沒注意周遭的動向。
好容易在齋堂裡逮到吃面的兩人,時鏡夷捧着面碗疑惑道,“小阙沒和我們一起…”
時鏡夷話還沒說完,唐蓮已經急跑出門,他又挑筷子面塞嘴裡,含糊不清道,
“他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在寺裡還能把小阙丢了不成。”
一口面剛塞完被裴長嬴用筷子重重敲了下手背,
“吃吃吃,餓死鬼托世。還不快一起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