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寶十一載冬的第一場雪,也是關外難得一見的暴雪天。
黑紅的戰旗破開蔽目的鵝毛雪開路,黃沙白雪送出一列錦袍鐵甲,城外的官道已被送行的百姓擠滿。
撫遠将軍盔上落了一層薄雪,塑像般望着難舍難分送行親人的景象。應聞上前看着人盯着送行的場景發愣,附耳道,“世子,侯爺在城樓上,您要不要去辭行?”
翟朔頓了一下就頭也不回地勒馬破雪疾馳,
“不必。破敵後自有相見之日。”
翟朔兀自疾馳了半日,放慢步子準備休息過午時,應聞才從身後遙遙趕來,面露不滿,
“世子怎地這樣快?”
翟朔揚起馬鞭,在空中虛虛抽了幾顆雪粒道,“是你疏忽馬術了。”
應聞低哼了聲,揶揄道,“那世子再跑快些,免得被什麼妖精半路勾了魂,忘了我們這些粗人。”
應聞說完就策馬去追前頭的先鋒隊了,獨留翟朔在原地不明所以,他轉過頭突然看到風雪裡遙遙趕來的一道身影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一道紫梅披風被北風卷起,像撕開蒼茫的雪原裡的一道紫藤,不管不顧的豔。怪道應聞說是妖精。
翟朔勒馬在原地等着,不多時,何粟就在他近處下了馬,手上攥着馬鞭,三兩步至他馬前仰頭看着他,
“我有話跟你說。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我等你回來。”
翟朔忽然起了逗弄的壞心思,居高臨下看着他,
“若是我回不來呢?”
他的話讓何粟皺起了眉,失溫的紅唇無甚感情地冷冰冰道,
“那我便自刎,陰曹地府,天上地下,我總得找你說個清楚。”
仿佛是想藏起些情緒,何粟忙低下了頭不再與他對視,低聲道,“做鬼我也是個清白鬼。”
翟朔意識到自己的玩笑話說重了,手上不安地順着馬的鬃毛,
“别說這樣的傻話。”
他調轉馬頭,望着蜿蜒前行的玉門軍,
“我一定回來。往後都是太平年,我與你慢慢分說。”
馬蹄騰起,隻餘雪泥,不多會兒也被紛揚的雪花覆住,何粟端坐馬上,看着義無反顧遠去直至完全消失的背影不自覺地咬重了指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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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暴雪讓駕車的馬走得慢了些,不住在原地打轉兒,好在轎廂裡叽叽喳喳,倒讓唐蓮不覺得這是個什麼凄涼的場景。
節度使地位特殊,不常回京中與各路官員往來,除非聖人有旨宣見。眼下侯氏祖母突然來信,雖未明言,但彼此心中都清楚,怕是時日無多,見不了遠嫁的幼女,能見一見她的骨肉也是好的。
翟阙動身前,翟府派了一列護衛随行,又額外給了不少銀錢傍身,讓他入京後再買兩個小厮到母舅家随侍,家裡的護衛和小厮通通不能入京,免得招搖,讓聖人知曉翟家人私自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