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強支撐着,四下掃視了一眼,侯老夫人去了一個時辰,唯一的孫兒侯建也不見蹤影。康氏眼見着是四處張羅,實則不多會兒就躲回了卧房不見蹤影。
偌大的侯府,除了往來的下人,隻有他一個親屬,孤零零得跪得可憐。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從長廊外傳來,翟阙側耳聽着,還夾雜着劍鞘碰着鐵甲的動靜。腳步止在門外,褪了盔甲後幾步上前跪在了棺椁前,哭道,“母親。”
康氏這才聞聲趕來,立在身側,神情古怪地看着侯君宿扶棺痛哭。一刻鐘後,他直起身上了柱香,頭也不回冷聲道,
“侯建呢?”
“建兒傷心過了頭,我讓他先下去用飯了。”
侯君宿腳步停在翟阙身前将他扶起身,
“阙兒身弱尚且跪着,瞧你養的好兒子。隻怕來日我死了,他都不會來叩一個頭。”
“你若多像疼你外甥般疼他,他自然給你叩頭。”
翟文通和侯南春不論感情如何,在家中從不當着他的面這般夾槍帶棒的吵,翟阙此刻頭痛地垂着頭,手指不安地絞着袖口,隻盼着他們少說兩句。
不料侯君宿卻回過頭,用他那沙場上磨出來的一雙鷹眼死死勾着面不改色的女人,
“外甥是親外甥。兒子是不是親子,誰知道呢?”
他輕飄飄地說完就帶着翟阙出了靈堂,翟阙跟着他一路緊繃,一直到進了書房才稍微松了口氣。
侯君宿命下人上碗熱粥來,邊繞到書案後,對他道,
“坐着用了罷。你身子不好,你祖母不同你計較這些虛禮。”
翟阙實在眼花,沒有推辭便坐着用粥,隻是碗再普通不過的白粥,卻教他喝得認真。
侯君宿擡眼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略帶歉意地沖他解釋道,
“近來南邊黃禍四起,破費了些時日,方才入京。”
翟阙從粥碗裡擡起頭來,“黃禍?是前些日子說的那些戴着黃頭巾起義的流民?”
“是了。地方苛政,流民四起,加之各地主事官員接連被殺,竟真讓這些起義軍成了勢。”
“眼下冬日,他們補給不足,尚且費了不少功夫。若等到來年秋季有了收成,恐怕形勢更不好。”
侯君宿眼見他聽得認真,粥都忘了喝,開口道,
“先用了粥罷,這些本不是你該操心的。”
他起身喊來更衣的侍女,“我需得入宮觐見述職,你也去歇息吧,長跪傷身。”
侯君宿走後,翟阙出了書房門才發覺天色晦暗陰沉,黑雲壓城,作勢就要降一場暴雪。
引路的下人依舊是垂首趕路,臉都看不大清。他不大認得侯府的路,卻依稀感覺這次走得要久些,果然一個轉彎後,引路的人便不見了蹤影。
他兀自往前走着,不知這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道驚雷炸響,紫色的閃電映在長廊側邊的窗棱上,讓他驚得愣在了原地。一陣奇怪的動靜沿着窗子鑽入了他的耳中。
翟阙鬼使神差般推開了那道門,桃色紗幔掩映後,被燭火映出兩具交纏的身影,帶着不堪入耳的喘息聲,榻上翻雲覆雨的人聽到了動靜回過頭來,翟阙便看清了他的相貌,腳步滞在了原地。
不遠處假山掩映後,康氏看着人推門進去,滿意地舒了口氣。貼身侍女看着主子這般,都不禁暗自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