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看着翟阙給兩人分了銀兩,讓她們出府,咬牙道,
“如此你就肯放過你表哥了?”
她不願相信在翟阙眼中自己的寶貝兒子和這兩個府裡的賤婢是一樣重要,翟阙也聽出了這層意思,歎道,
“啊,還是舅母想得周全。”
他踱步到康氏貼身侍女身旁,“聽說府上就屬這位姐姐濫用私刑最甚”,揪起她的袖管看了眼她的手,“自己的手這樣漂亮,卻日日要廢了别人的手。”
“舅母”,翟阙回頭看着康氏問道,“我廢她一雙手不算過分吧?”
侍女還沒來得及擡頭求助康氏,就聽對方應道,“當然可以。”
貼身侍女被人用棍棒打斷了一雙手,血肉模糊得康氏都不願多看,翟阙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個清楚。及至此時,她才意識到翟家這看着嬌慣清瘦的小公子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這下你滿意了嗎?”
翟阙收起那副戲谑樣子,搖了搖頭,踱步至康氏面前,
“祖母新喪。舅母,我瞧你也是吃齋念佛之人,不若就此搬至城外寺内為祖母守孝三年?”
康氏聞言怒瞪起一雙眼睛,“你别太過分。”
翟阙聞言就走,頭也不回道,“我不勉強,畢竟您是長輩。從侯府到宣武門不過一炷香的工夫,您不必送了。”
這次康氏定在了原地,沒有再追上來。畢竟她平日裡吃齋念佛隻是在他人面前做做孝順的樣子,她尊貴慣了,寺廟清苦,真要日日跪經三年那真是生不如死。
翟阙轉身後聽到吱呀一聲門響,接着就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母親,你快答應他把他攔下呀,他要是告到聖人面前,我就真完蛋了。”
“母親,母親你說句話呀母親,隻是三年而已,難道你要看着兒子被庭仗嘛,一百闆子下去我不死也廢了呀。”
“母親,不是你讓我今日和表妹如此的嘛,你不能不管我呀。”
康氏還愣在原地打罵侯建口不擇言枉為人子不忠不孝的時候,翟阙已經跨出了侯府大門。
悶了大半日的雪花終于悠悠飄了下來,旋在翟阙的面上,冷冰冰,涼絲絲,讓他打了個哆嗦。
北風卷着大雪一吹,翟阙隻覺得通體冰涼,如墜冰窟。
他回頭看了眼書着“侯府”的門匾,旁邊的白燈籠在風中搖搖欲墜。倘若母親知道祖母去後侯府是這樣一番景象必定要傷心一場。
康氏憎惡的地方是母親在關外的日思夜想。
突然的暴雪讓街上的行人都緊着外袍匆匆往家趕。
翟阙走在街上抱緊了胳膊,心中突然一片凄涼。為祖母,為母親,也為自己。
他想回家了。
雪花卷進眼睛裡,眼中盡是霧蒙蒙的冰涼,他擡起凍得沒什麼知覺的手背拭去了淚珠。
大雪天裡翟阙走得艱難,身後很快就是一陣腳步聲,
“堂弟,堂弟!”
翟阙停下腳步回身望着,隻見侯建披了件青紫面杭綢大氅匆匆趕來,在他面前緊了緊衣服,哈了口氣才道,
“有什麼話去府裡說。”
翟阙看着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皺了眉,
“放手。”
“你先跟我回去。我不能讓你走。那康淼是自己願意的,真跟我無關。”
翟阙冷笑了一聲,“那她也是瞎了眼。為了你這麼個沒擔當的冒這麼大的險。”
侯建被比自己年紀還小的人這樣說到底面上挂不住,隻攥着翟阙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回拽。
他自認翟阙不是自己的對手,便用了蠻力拽着人,隻顧着往府裡走,剛走一步,突然背上結實挨了一腳,這腳用了十足的力,侯建倒在雪地上,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回神。
翟阙還沒回頭,就被裹進了一件厚實的披風裡,還順勢被戴上了錦帽,擋住大半視線,卻跌入了一片溫暖。
他被人摟着肩膀,視線隻能看着倒地的侯建伸手大罵,
“你哪兒來的,敢打我,活膩歪了是不是?”
見人不語,他又繼續道, “問你話呢,啞巴啦!你誰家的!”
翟阙身後的人這才悠悠開口,“翟家的。”
侯建狐疑地看着翟阙,就聽對方繼續道,
“翟家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