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在相府時,并未發覺兩家有何關聯,依舊形同陌路。
他老了,比在相府時老了很多。身上也不再是官服,衣擺處還染了下馬車時地上的塵灰。
這三日丞相應是千趕萬趕地不停從城外趕回。
我盯着他就落淚了。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好。
他轉身時看到了我,也是一愣,随即眼裡的感慨和驚訝穿過衆人的靈魂撒在我的腳邊。
我俯身行了一禮,起身後他就消失了。
視線又落在近處,我見到了老将軍。
當時他随大人她們回族處理小姐和季将軍的後事,就不曾回來。
如今也回來了。
視線落在墓前,是二小姐的密友周甯。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一身暗紅長裙,裙上暗紋似藻荇交橫。同色帛巾圍在腰間,其紋樣與發帶相似,上環綠繩腰鈴。發髻盤起,并無簪钗,隻一條發帶圍繞發髻,帶尾長垂兩肩。其上的紋樣别緻,像祭祀時向天祈福的榮景。
又是這樣的紋樣,我曾在二小姐的書房見過。
她的悲戚濃重,垂頭垂眸跪在墓前無聲垂淚。
空中彌漫着心死的氣息。
在大人的身後,跪着一位陌生模樣的男子,悲傷在他周身遊走,他極力想克制,卻越是克制,越是悲傷。最後身子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雙手捂着臉無聲落淚。
我在墓前待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久到後面空無所想,想無所求。
第二日,我又來了煜山。
遠遠就看到有人跪在二小姐的墓前。
我拖着步子走過去,才剛靠近些,這個眼熟的人影我就認了出來。
這是流川。
但又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跪了很久,不言語不落淚,就這樣跪了很久。
我坐在樹上默默用刻刀雕着二小姐的形象,等我雕完後,擡頭看去,流川也不在原地。
我爬下樹,走到墓前,将木雕放在一旁,認真地磕了頭,起身後用手中的松針輕輕掃着墓碑和木雕。
為什麼世上會有悲傷,人會痛苦。
我一直想着這句話,慢慢地又走到了小姐的墓前,卻發現流川已經在這,在這兒跪着。
煜山很清靜,也很安靜。
此時萬籁無聲。
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但離得遠我也沒看清。
在我來之前他跪了多久我不得而知,但我并未久留,轉身就下山了。
到府後,我看到有一人跪在正堂,很是陌生。
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昨日在二小姐墓前見到的那人。
他滿身悲痛,我不好上前問話,就來到書房問墨霜。
“跪在正堂那人你可認識?”
墨霜搖搖頭:“不曾見過。不過看樣子應和二小姐有關。”
“他跪那多久了?”我出府時正堂裡還沒人。
“應有兩刻鐘。”墨霜放下手裡的筆,擡頭看我,“看到他時,我還吓了一跳,本想上前詢問,卻被流川阻攔,讓我随着他,等小姐回來後才做定奪。”
流川?
當時他在府上嗎?
我想起他跪在地上的模樣,他速度如此快?
墨霜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我坐在她的身邊,拿起針線刺繡。
時間慢慢流走,我低頭繡着布,卻看到一滴淚落了下去。
這淚讓我愣神,與此同時,又是一滴淚。
我放下手中的布,擡頭看向墨霜,她的淚也在下落。
我起身來到她身邊,低頭看她筆下的字,滿是墨漬,全是淚痕。
“我從小跟着小姐,與二小姐也相處多年。”墨霜撲進我的懷裡,悶聲哭道,“此時卻是天人永隔。”
我摸着她的頭,卻說不出安慰的話,隻能默默陪着她。
片刻後她抹掉淚,起身道:“我聽到小姐回來的聲音了。我去看看。”
“好。”我拍了拍她的手。
不一會兒,墨霜就回來了,她開口道:“他叫陸玄,應與二小姐有緣。”
我問她為何回來這樣快。
墨霜道:“小姐還有事和她商量,我不便聽,就回來了。”
“他走了嗎?”我問道。
既然是二小姐的人,那就是季府裡的人,那我就不能不看清他的面貌。
“不知。我回來時小姐還在和他談事。”墨霜道,“不過現下應是差不多了,我方才也沒注意他的模樣。”
我點點頭,看來墨霜和我想到一起了,于是開口道:“走吧,我們去正堂一趟。”
到了正堂,就看到他正俯身叩拜,起身後抱着柳兒離開了。
這時我們也看清了他的臉,走到大人身邊,我盯着他的背影,問大人:“為何讓他抱走柳兒?”
“給他留個念想。”大人的聲音似大雨落下,包含真切的痛意。
我沒看到岱淵,又問道:“岱淵呢?”
“她随着母親回族裡了。”大人回道。
“還回來嗎?”
“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