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幾位阿姐離京。我讓岱淵裝了為她們診治後配好的藥材和祈福過的鈴铛随着一起離開。在我和岱淵忙着清點物品的時候,阿姐和她們聊了很久,離别時阿姐不知和她們說了什麼,幾人笑意明顯,連連點頭。
在送她們上馬車後,她們撩開簾子左右看了看,發現阿姐沒在身旁,這才對我道:“若受了委屈就寫信給我們。”
她們把玉佩放在我的手裡,我點了點頭,緊緊握着她們的手:“好好保重身子。半年内先不着急入京,入京後記得和阿姐一起去拜見郡主。”
“好。”說完後掃了一眼站立在府門兩旁的侍衛,放下簾子。“走吧。”馬車越來越遠,我一直未動。
“徽兒。”阿姐開口,“你在等誰?”
“林智。”我回。
“你認識她?”阿姐問。
“嗯。柳氏城橫向縣林家長女林智,較藝名次為二。”我開口,微微一笑,視線的末端是她剛下馬車,擡眸與我對視正朝我走來。
阿姐順着我的視線看去,看到了她,略微意外,看向兩旁後提聲開口對我道:“與我舊相識。橫向縣離京城遠,倒是辛勞。”
侍衛斜看的視線收回。
阿姐看着我低聲道:“我不便在此,你二人好好聊聊,不必緊張。”說完帶着墨霜離開了。
看到林智,她身上的氣息淩厲了很多,似是長了尖刺。我會心一笑,甚是欣慰。
較藝過後,皇後賜膳。用過膳後,她一人出了宮殿。我跟着她到了無人的拐角才将她攔住,我還有些話要和她說。
“林小姐。”我剛張口還未多說,卻看她顯然被此刻情景吓到,猛地退後兩步,看清來人後才緩和神色,渾身一松,行禮道:“見過季大人。”
我倒是被這稱呼吓了一跳,險些反應不過來,立馬扶起她:“怎的如此着急出宮?”
“皇宮如此威武,我身份不便久留。”
“順國棋藝第二,誰不服?”我問道。她忽地笑出了聲,可這笑意轉瞬即逝,随後聲音又恢複謹慎冷靜,“大人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這便是今日我來找你的緣由。”我開口。她擡頭看我,又看向周圍,“您一人前來是否危險?”
“那你一人出宮何嘗不是?”我問。她抿了抿唇一時間回答不來。
“你的棋藝很好,隻是你一味退讓,不願下殺招。你最後一子落下,給了自己兩條退路,可這并不能讓你獲勝,隻是讓你再活久些。如若你不能狠心,依舊兵敗。對手不會因為你的心軟而放過你。我如此,你的敵人如此。棋盤如此,宅院亦如此。”
她又盯着我,不斷左右看着我的眼睛。
我又道:“這盤棋我下得并不輕松,你亦如此,你的對手亦是如此。你的能力與膽識很強,但缺少勇氣,你多次想截殺,卻顧慮過多。我因有家人的支持而多了底氣,你有家人卻如豺狼。如今能到京城,是順國第二,全憑的你自己,你自己本身這個人,而非靠别人。但棋盤上總會有人勝出,不是你就是我。若道平局似乎皆大歡喜,可誰不願做那天下第一。我不願讓是我相信自己,你不能赢便是你不信自己。你若不争便有他人來争,你若不殺便會被他人殺死。你退讓太久了,久到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能力。”
她身子有些搖晃,我扶着她又道:“下棋就要讓對手滿盤皆輸。你的謹慎小心應放在緊盯對方的行為處事,找到漏洞直接擊殺,而非放在身上禁锢自己,這是你的天賦而非軟肋。即使是花瓶,要是碎了也能殺人。”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的敵人不一定知曉。他們隻想要在棋盤上痛下殺手,把你逐出較藝場。十八場比賽你能奪得第二,這就是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十日時間,你能堅持到最後,你還有很多個十日,你還有很多時間。我與你相遇是緣。”
我最後道:“你的敵人疲倦了。”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不願松開,顫聲道:“大人真的相信我?”
“我是第二個相信你的人。”我回道。
“那第一個呢?”她問。
“第一個是你自己。”我答道。
“或許是多年遊走在棋盤上,你隻覺得自己從未赢過。可你也從未走下過棋盤。隻要還在上面,你就有執棋落子的權力。敵人恨你,卻也不能掀翻棋盤,一走了之。他們恨你為何隻有一人卻依舊堅持如此,依舊願意下這一盤在他們眼裡是必赢的棋局。你要堅守的東西你必須得到,這就是你一直在棋盤上的目的。雖不知你堅守的東西,可棋局久,但你不服也不肯輸,這是你靈魂裡對自己的信心,你心中是信任自己的。你要讓它成為你的傲氣,一直以為你的這一盤棋局,你從未輸過,但從今往後,你要赢。”
她的淚水不斷下落,我伸手給她拭淚,心軟歎道:“我也不知如何将話說得再委婉些,但這就是我想和你說的。你身上的精氣虛弱,回去後檢查寝屋和身邊侍女侍衛。”
她哭出了聲,聲音由小到大,由弱而強。最後靠在我的懷裡大哭。
我更是心疼,她不過也才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