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川加快了一步,走到病床的另一側,由上至下地俯視着那男孩。
一個男高中生,長得陽光帥氣。
“同學,我有些話要和蘇曉說,請你回避一下可以嗎?”
季行川的這番話雖說得有禮有節,但賀司麒卻從他的眼神裡察覺了一絲不悅。
也是,他一個蘇曉的高中同學,大半夜還呆在蘇曉的病房裡,她家裡人難免看着不喜。
“抱歉,我呆得太晚了,我這就回學校去了。蘇曉,要有什麼事你聯系我,我馬上趕過來。”
賀司麒用手搓了搓褲子,局促地起身,向蘇曉告别。
“好,這麼晚了,你回去小心些,謝謝你今天陪我過來。”蘇曉柔聲應着。
賀司麒聽得心裡一軟,接着說:“沒事,學校見。”
他向季行川微微曲了身子,點頭說:“季先生再見。”
“再見。”
賀司麒的離開留下了病房裡不長不短的沉默。
蘇曉垂着頭,盯着手裡的布丁,一語不發。
VIP病房裡暖黃的燈光下,她柔軟的發絲喚着瑩瑩的光,像兔子的絨毛。
季行川繞到床的另一側,撣了撣椅子,坐了下來,身子微微向前傾着。
他輕籲了口氣,才溫聲說:“蘇曉,顧醫生說你的病情又複發了,如果這次不好好調養可能會有比較嚴重的後遺症。所以醫生建議最好休學一段時間,調理好身體再上學。明天你就和我回禦江公館。”
一段短暫的沉默後,蘇曉擡起了頭,直視着季行川的雙眼,平靜地問:“姐姐是怎麼死的?”
季行川微眯了下眼,片刻後答:“初步判定是割腕自殺。”
聽到他的回答,蘇曉的胸口微微起伏。
“自……殺……”
她将這兩個字含在口中,喃喃地咀嚼。
“在哪裡?為什麼?”她逼問。
季行川平靜地回答:“在北島公寓,沒有留下遺書。”
北島公寓是姐姐的另一處房産,但她不經常去那。
在蘇晴結婚後,蘇曉并不經常與她聯系,隻是偶爾會在假期見一面。
半年前的大火燒死了蘇家二老,蘇曉知道這對蘇晴的打擊很大,但她還是扛起了接管蘇盛的責任。
她不相信蘇晴會在這個時候倒下。
她死死盯着季行川的雙眼,平波無瀾,再也瞧不出一個字眼來。
割腕,但如果不是自殺,那是誰會這麼殘忍地殺害了姐姐?
蘇曉不寒而栗。
季行川的态度也令她費解,照理來說心愛的發妻剛剛去世,普通人就算再内斂自持都會有情緒波動,但他卻表現得過于平靜了。
平靜得令人生疑。
就算她不相信季行川會傷害姐姐,但他肯定對她有所隐瞞。
“好,我跟你回去。”
她也沒有别的選擇。
蘇曉的生母在她14歲那年因酗酒過度而去世,而她的外婆也在幾年前離世。
作為曾經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她被生父蘇涵遠接回了蘇家。
蘇涵遠一手創辦的蘇盛集團是全國名列前茅的地産集團。繼母盧蘭英是盧氏家族的大小姐。
然而半年前的一場大火燒毀了蘇家莊園,她的生父繼母也在大火中離世。她就被送往了寄宿學校。
年僅24歲的蘇晴接管了龐大的公司,如今竟也意外身亡。
她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如今隻剩下素來沒有正眼瞧過她的爺爺奶奶和那個視她如草芥的哥哥了。
“我讓阿姨打掃一下你的房間,你的行李我會派人去打包的,你有什麼要緊的東西和我說。”
“我自己去吧,别人去,我不放心。”
“好,那我明天送你去。”
“嗯。”
季行川看着蘇曉手裡吃剩的半碗布丁道:“不吃完嗎?”
蘇曉從善如流地一口口吃完了剩下的,季行川接過空碗,“早點休息。”
“哐當”一聲,塑料碗被丢進了垃圾桶裡。
他轉身準備離去。
“季行川。”
蘇曉微微起身,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他回過頭來,床頭暖黃的燈光斜斜照向他。
如峻峭山峰般的筆直鼻梁将季行川的臉分割開來,一半明,一半暗。
“可以再留下陪我會兒嗎?”
這個漫長的深夜,蘇曉不知該如何度過。
她從來不會向任何人提出逾矩的要求。
但今晚,是個例外。
他沒有答話,目光落在她額角垂落的懸在眼前的發絲上。
發絲之下,她的眼睛如同葡萄睡在白雪的柸裡,濕潤而沉寂。
最終,他坐回了椅子上。
擡起手來。
掖了掖她的被角。
“睡吧,我在這。”
短短的幾個字如同一記魔咒纏在了她枯萎的心上,喚醒了她沉睡的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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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第一次見到季行川是兩年半前在蘇家莊園,那時她回到蘇家剛過了半年。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是8月22号,蘇晴的23歲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