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拿着南安城最出名的酒,菩提醉,酒壇上畫着娑羅花。
凡人的酒,他是不屑的,他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香濃郁,停留齒尖。
他沉思了很久,決心起身離開。
而那壇菩提醉,永遠留在了塔梢。
*
龍井聽着鳴笛聲睜開眼,他瞥到身上的毯子,思緒浮沉,許久沒有夢見過從前了。
朱槿發覺他醒了,道:“師父,吵醒你啦,剛剛有車直線變道。”
龍井沒應聲,但整個人有些陰郁,朱槿掃了他幾眼,沒敢再說話。
誰惹他啦,怎麼突然低氣壓了?
剛才她喇叭那麼亂摁一氣,是多少有點吵,但也不至于給他吵生氣了吧。
一路上到家,朱槿都沒敢說一個字。
她知道龍井脾性陰晴不定,但這回不一樣,她是真不敢造次。
龍井和往常一樣進屋就坐到了沙發上,他拿起旁側的除魔戒律,此時的冊子已比之前看着厚了一些,頁封也看着新了一些。
朱槿悄悄在他身邊落座。
之前她問過龍井,這除魔戒律怎麼變了,龍井說,是他修複的,隻是如今他能力有限,隻能一點一點慢慢來。
龍井對朱槿說:“風雨并未探查到魔物。”
朱槿回神:“啊?”
龍井一本正經叮囑:“這魔物應當已經生了魔心,且善于隐藏,今日它察覺到你了,你要小心。”
朱槿認真點頭。
*
周六的清晨,朱槿被鞭策着起來晨練了,龍井甚至比之前更嚴苛。
她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極度自律的都市隸人了,但是按照龍井今日的訓練強度,就快要把她這顆自律的心給消磨幹淨了。
昨夜睡前龍井情緒不佳,今日似乎延續了那種情緒,醒來到現在沒給朱槿一點好臉色。
“師父,能緩緩麼?”朱槿手臂上被樹枝抽的這兒紅那兒紅,今日龍井力氣尤其大,她想打個商量,先歇歇。
龍井:“這樣你就受不了了?你如何變強大?”
朱槿抿嘴,氣呼呼地看他,也不知道是聽不得他說這話,還是受不了這痛,她往死裡回擊,直棍抽擊,掃棍揮腿,後拉提棍,一下接一下,是再也不手軟。
“哒——”
龍井手裡的樹枝被打斷,朱槿的除魔棍頓在了他鼻前。
雙眼相對,兩人停滞。
龍井眸色一黯,擡腳朝着朱槿的膝蓋下側一踢,朱槿悶哼一聲,痛到跪下了。
“龍井!”朱槿擡頭瞪他,這回是真生氣了。
“你為何停下?”龍井質問她。
朱槿不說話,她怕真的打傷他,還能是為什麼。
龍井居高臨下注視着她,朱槿仰視着他,她慢慢起身。
兩人僵持,朱槿脾氣上來了,反手收了除魔棍,一瘸一拐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她扶了下旁邊的樹,手撐了下腰,操了蛋了痛經……
龍井看着她的背影,露出的手臂全是樹枝抽出來的紅印,他皺眉,這麼點印子,至于痛成這樣?
他越琢磨越不對勁,眨眼到了朱槿面前。
朱槿被擋了光,瞪着眼看他,龍井這下看清她的臉,小臉煞白,額頭全是汗。
“怎麼了?”他有瞬茫然,下意識想扶她下,又礙于顔面站的筆直。
朱槿有氣無力說:“生理期,來姨媽,來例假,來月經,來月事。”
生怕他聽不懂,故意說了一堆詞。
龍井立在原地,原是因為這個。
他想了下,單手結印,屈起手指,在朱槿眉心點了下,手臂癢癢的,朱槿低頭看,被他抽傷的地方已恢複如初,可肚子依舊絞痛,看來這法術不能治她的生理痛。
朱槿不想理他,隻想回家吃片布洛芬冷靜下,龍井擋住她的路,問:“什麼都不說,你當我是你師父?”
朱槿來勁兒:“沒有!”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不敢看他,她也不是想頂嘴,被激素控制,龍井來一句,她就莫名其妙想犟回去。
其實換平日裡龍井心情不佳是常事,體術這強度,也根本不在話下,但她生理期心緒不穩,受了影響。
龍井盯着她的腦袋,轉過身蹲下:“上來。”
見朱槿沒動靜,他又繼續說:“朱槿,下次不舒服,你直接同我說,我是要教你本領,不是要把你教死,懂嗎?”
須臾,感覺到背上趴了重量,龍井向後擡手,背着她站了起來,很輕,沒幾斤肉。
朱槿貼着龍井的背,愧疚感一下就湧上心頭,眼眶都有些濕潤,上次有人背她,那已經是很久很久前了……
“對不起。”朱槿為她剛才的态度道歉。
龍井:“為師不會同你計較。”
他堂堂龍族,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兒,他還能真生氣不成?
朱槿又輕輕說:“但師父你也有錯,你不該把私人情緒帶入授課,你昨晚到今天都不開心,你不開心,你就虐待我……”
“虐——”龍井話卡在喉嚨裡,停下步伐,側過臉,想用餘光看她。
魔物生靈智,他堂堂龍族,生怕她一個小小除魔師被生吞活剝,悉心教導,居然被說是虐待?!
朱槿嘿嘿一笑:“我逗你的。”
龍井被順毛,别過臉,繼續向前走,“下次我注意。”
朱槿内心的褶皺被撫平。
龍井能說出這話,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