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馨假裝看眼手機,說:“小朱,你去樓下幫我車找個地方停,收到罰單信息了。”
朱槿茫然擡頭,撞到她的眼神就懂了她的意思,自然地接過她的車鑰匙走了出去。
出了門,朱槿握了下手裡的車鑰匙,沈馨的車是好好停在地庫的,根本不可能會有罰單,隻是她這個樣子留在裡面,怕是之後會影響他們談話。
朱槿坐在醫院一樓大廳,她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神色有些呆滞落寞。
今日她收到的那封信,是一封匿名舉報信,舉報胡勇工傷詐騙。
寫信的人也不知懷揣着怎樣的心思,但一定是胡勇的朋友,不然不會對他如此了解。
信上寫清楚了,他是在何時何地,因為什麼原因受傷,說他忍着早就受傷的身體,第二天特意在公司找個沒有攝像頭的地方制造了工傷。
朱槿低頭一笑,笑得諷刺。
給她送喜糖,會因為一點小事感激她,别人口中老實本分的人,也沒有經受起人性的考驗。
朱槿回憶起昨夜她在龍井懷裡進入泥潭時的味道,那是濃烈的酒氣,泥漿沼澤其實是酒水浸泡的泥土。
魔胎,是瓶烈酒所化。
她雖然不懂酒,但也能分辨,那酒不劣質,胡勇那麼節約一人,是自己不可能花錢買那種好酒的,酒估計也是兒子結婚時酒宴所剩。
信上寫了,胡勇習慣下班後回家喝點小酒,喝完酒興緻好的時候,就會路過彩票店買彩票。
朱槿仔細想想,自己伏魔的那家彩票店,就是在胡勇家附近。
喝完酒,大部分的時候,胡勇都會騎着他的電瓶車,帶着網兜,先去附近的河邊把提前一晚下河裡的捕網撈起來,再替換新的捕網下去。
一頓這樣的黃鳝,可以替換每日家中晚膳的葷菜,省些菜錢。
喜糖、烈酒、紅色塑料桶、黃鳝、破損電瓶車……
整件事串起來非常簡單,送朱槿喜糖的那日,胡勇晚上喝了酒出門捕黃鳝,酒的度數太高,他神志不清騎電瓶車摔了,因為心疼醫藥費,所以就想出了這麼個法子。
一旦這樣的念頭起了,朱槿不敢想象,他得反反複複琢磨多久,得多怨天尤人,才能讓這個念頭根深蒂固,讓他接觸的一切事物徹底魔化。
尤其是,她肚中的那顆喜糖。
他甚至把她也籌謀上了,是不是想着,她身為人事,吃了他送的東西,替他辦個工傷,就是理所應當呢。
回程的路上,朱槿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沈馨開口勸慰:“你現在經驗淺,當人事久了,就會發現這都是常有的事兒,天天和人打交道,人性是最經受不住考驗的。”
朱槿笑笑:“我明白的。”
沈馨又道:“你還是心善,下車前還跟我提議,他還有意外險可以報,我也根據你的提議跟他提了,保險可以涵蓋他大部分的開銷,剩下一小部分算是個花錢買個教訓,咱們做人,也的确沒必要把人逼到死路。”
朱槿點頭,算是應和她的話。
*
朱槿當人事這麼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疲憊過。
她回到家,默默站在門口,一直沒有動作,站累了,她就靠着門背,長籲短歎。
“你都到家了,怎麼不先來看看我的死活?”
卧室傳來幽怨的聲音,朱槿聞聲一喜:“師父?你醒啦?”
她提着包快步走到卧室,龍井靠着墊子,滿臉都是不悅:“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回來了在門口一個勁地唉聲歎氣,是當我死了麼?”
朱槿把手裡的東西往龍井腳邊一扔,龍井看了又想訓她,還沒來得及張嘴,朱槿已經沖過來抱住了他。
龍井怔愣,他就知道今日朱槿有心事。
“你作甚?是見到我沒死高興壞了?”
“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朱槿。”
龍井拍拍她的手臂,朱槿這才松開,龍井打量她的神情,一如既往愛撇嘴,但也沒哭,不過委屈倒是真的,平日裡打工也委屈,但沒像今天這樣委屈過。
“說吧。”龍井語氣軟了下來。
“為師聽着。”也放下了龍族以往的高傲,擺出善解人意好師父的姿态。
朱槿概括能力很強,三言兩語把事情講得通透。
“沒了?”龍井挑眉。
“昂。”朱槿眨眨眼,“這還不夠?他已經非常非常過分了!”
龍井評價道:“過分,那自然是過分至極,但你又能如何,你若放心上,自己不舒心,那才不值當,我龍井的徒弟,不該為這種事介懷。”
朱槿心中那團打結的線慢慢散開了,她對着龍井緩緩一笑,然後重重點頭。
龍井注視着她這樣子,突然覺得他這徒弟萬分讨人喜歡。
他擡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将他上次未說完的話說完:“你雖嫉惡如仇,但也心軟,這樣很好。”
朱槿看他,溫柔的笑容如沐春風,她有些呆了。
忽然她舉起手問:“哦對了,龍骨镯怎麼又回來了?”
龍井撤回自己的手,不屑道:“送人的東西,我從不收回。”
他堂堂龍族,送回去的東西又拿回來,說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
朱槿不可置信:“你又掏出來啦?!”
“廢話。”
他看着她又心疼又好氣的模樣,強壓下再次上揚的嘴角。
他自然不會告訴朱槿,這镯子她戴着可增加她的修益,放回他體内,也隻一根再普通不過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