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出吃奶的力氣翻過身,努力爬行向前。
她聚精會神看向那些畫卷,有一小部分,仍舊徘徊在魔物的腳下,那些她認得,是辛娜畫的,校園、婚紗、戒指、珠寶、辛娜父母的畫像、甚至有朱槿的畫像,都是充滿愛意溫暖的畫卷,無法生魔。
這魔物借着辛娜的手,畫出了崔浩和張玲玲的不堪,畫出了别人心中的惡意,但是作畫之人本身具有強烈精神力的畫卷,它根本沒法用。
但它是畫卷滋養出來的魔胎,論根本,畫卷就是它的母親,所以辛娜的善良和溫暖,它無法摧毀。
朱槿想到了辛娜在電梯口留給自己的畫,那是辛娜自己的意念。
都是她畫的,那她也可以是畫卷的“母親”,隻要她醒來,她不再被魔物控制,那是不是就還有希望。
朱槿啞着嗓子喊她:“娜娜……娜娜……”
龍井聞聲回頭,他沒想到朱槿還有力氣,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能動全靠意念強撐着。
朱槿爬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
“娜娜,你醒醒,我求求你了……”
“求你了……”
“我不想到頭來,什麼也沒有護住,連你也失去了……”
“我不想和十年前一樣……”
“你醒醒啊!”
常人無法在時空停滞下醒來,受魔物影響的辛娜睫毛顫抖,眼睛仍舊閉着,但須臾,眼角滑下一滴淚。
朱槿見狀,扭頭看向那些畫紙,它們開始卡頓,魔物的進攻明顯慢了下來。
魔胎着急紅了眼,它在旋渦之上跳腳,它想繼續讓辛娜昏睡,它做出捂腦袋的動作,似乎在繼續控制着辛娜的意志。
但是辛娜眼珠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槿……”
朱槿聽見她喊她,淚水決堤。
魔畫全數停下動作,魔胎見魔畫不受控,它着急指揮着魔蠕蟲,突破着龍井最後的防線。
朱槿望着龍井的背影,龍井用龍魂肉身替她抵擋着攻擊。
沒了星宿之力,她是廢物。
沒了龍井的幫助,她仍舊是廢物。
辛娜如果死了,龍井如果也死了,她又和十年前有什麼區别,還是那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旁觀者?她自嘲,她做夠了已經。
星宿之力用盡,她還剩什麼?還有什麼可以用?哪怕微乎其微的呢?
夕陽那收尾的昏黃透過縫隙鋪在她的臉上,她出神片刻,雙手撐地,半跪起來。
她忽而想起龍井曾經說的那句話:
經文自然是人編的,怎麼好用怎麼順口就怎麼編。
那沒有了除魔八印,她還有什麼印法可以引導其他力量?
她又想到了龍井,龍神印。
她一笑,他這個師父可真沒白當。
朱槿十指緊扣,拱折中指和無名指,平行兩掌相貼,滑掌四指含扣。
是個龍神印,又不完全是。
她閉眼,靜心專注,仿若周遭再無其他外物可以撼動她,堅定念着:
“四方之神,月熄日升,以我赤誠,換你丹心。”
天空的餘光驟亮,那僅剩的日晖數以千倍亮起,光亮彙聚到他們這片土地,通天的日光像是爆炸的光暈,将他們裹入這天陽之力中,灼燒炙烤,鬼魔皆散。
“啊——”
操場像個巨大的火爐,魔胎和魔蠕蟲開始燃燒,它們搏命般向朱槿這側湧來。
越是靠近,湧滾的天炎愈是強烈。
魔蠕蟲全數消失,魔胎張大着嘴巴,帶着天炎靠近他們,生命也已燃至盡頭,它離龍井隻有一步之遙,龍井伸手,單手捏碎了它。
“惡心的東西。”
魔物消失,光亮驟滅,再無夕陽。
朱槿向一側倒下,人已經暈了,龍井閃步走去蹲下,接住了她,他擡起另一隻幹淨的手,輕輕擦去她面上的汗水。
他溫和輕笑說:“你是真厲害,我龍族自愧不如。”
辛娜睜着眼看他們,龍井眼神掃過她,辛娜又閉上眼睛,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龍井單手起印,帶着朱槿和辛娜離開。
至于崔浩和張玲玲,死了也不關他的事。
*
老宅。
李泉拄着拐杖,看着天邊驟明驟滅的光輝,他心髒跟着跳動,身體内的天陽之力也跟着鮮活起來。
他的眼中滿是想念,蒼老聲音顫巍道:
“阿樂,阿樂,你看見了嘛,小槿她……多像你啊……”
夜幕升,秋風起,思無追,雁南歸。
他用手掌粗糙地擦去湧起的眼淚,轉身看向空蕩蕩的家,停了幾秒,瘸跛着身體前行。
幾步回家路,那麼遠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