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剛換下冠服,正歪在美人榻上小憩。聽到通報,她微微直起腰來,嬌媚栩栩,透着上位者的慵懶氣質,和沁人心脾的美感。
論容貌,宮妃之中,貴妃數一數二,力壓皇後。較之茹妃,也不過稍遜幾許年輕青春。
“陽遠來了?”貴妃聲線溫柔,語氣也很熟撚。
“是啊娘娘,這兩日,陽遠就在未央宮中賴賴呗。”郡主笑着上前。
“這話就生分了,想住多久住多久。本宮新裁了身雲錦坎肩,瞧來瞧去還是襯你膚色,正打算叫人送去給你呢。”
郡主也不客氣,笑道:“那是陽遠來得巧了。對了娘娘,陽遠今個兒來,還有件事想請教娘娘呢。”
“請教本宮?”貴妃有些驚異,旋又打趣,“本宮一不善馬球,二不善投壺,能有什麼值得你陽遠請教的?”
“娘娘說笑啦,陽遠是想着幾年前宮中修繕,是娘娘主持的,想讨個輿圖瞧瞧,學學經驗呢。”
“怎麼想起學這個?怎麼,你們禦青王府也要修繕了?”
郡主托腮,故意抱怨:“還不得怪哥哥!請欽天監蔔大婚吉日就是,還多餘算了算府内風水,可又說假山小湖方位有礙,大婚後還得修繕。他呀,自己個兒沒時間操持,倒叫我來讨經驗,娘娘您說,哥哥是不是慣會支使人?”
貴妃抿嘴輕笑:“三殿下這是有意鍛煉你呢,來日出嫁去做一府主母,這些玩意,不得手拿把掐呐。先在自己家中練練手,也好的嘛。”
郡主撅撅嘴:“娘娘就偏心哥哥吧,太後也偏心他,哼。”
“好啦好啦,取份輿圖給你不就行了?來人……”
“娘娘,要不還是讓陽遠自己去找吧。我倒要看看宮中修繕的技巧,多掌握些,來日得把哥哥比下去,省的他天天指手畫腳批評我!”
貴妃聞言輕哂:“好好好,要什麼就去找丫鬟要,都在庫房鎖着呢。本宮可先告訴你,資料不少呢,一會兒可别喊叫累。來,先吃碗燕窩再去。”
說着,一旁的丫鬟呈上兩碗血燕,用銀針驗過後,方遞上勺子。
我站在身後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些。
今天來這未央宮,是我和郡主之前就約好的。以腳步丈量各宮方位與道路方向後,我大緻搞清了二十八年前各個當事人宮殿的距離。但靜嫔言稱“順路”一說,還是令我有些不解。
從她的供述讓聖上認為說得通、完全可能作案來看,她對案發當晚的行蹤交代,是符合當年的宮殿方位的。但起居注雲靜嫔下榻的“長樂宮”,今天來看,是在未央宮的東邊,與珍妃居所呈反方向。
也即,靜嫔離開珍妃居所回自己宮殿,而順路去了趟朱雀宮,是說不通的。
今天的長樂宮一磚一瓦都是新的,郡主也說,長樂宮這些年頻繁修繕過。那麼,是不是當年這座宮殿不叫長樂宮,靜嫔住的“長樂宮”是西六宮某座宮殿,契合“順路”一說。隻因西六宮多毀于當年的政變,靜嫔回來後才住到了東邊,順勢改成了舊日名字?
這本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凡找個上了年紀的宮人,或者簡單翻翻修繕記錄就能确認。可惜調查要背着太後,使得簡單的事兒都複雜化,白白增加難度。
好在,郡主提示我,幾年前宮中修繕,是由貴妃主持的。她這裡應該有往年的宮廷輿圖,找來一觀便是。
這些資料應該鎖在庫房,尋常拜訪提及,貴妃大概率會差人找出來最新的年份以供郡主學習“經驗”,于我們而言反而白費心機。所以我和郡主早就商量,要趁着春分住到未央宮來,料貴妃就會任郡主自己去翻閱了。
現在貴妃的反應,也和我們估摸的一樣。可惜此刻的心情,較當時商量,煩悶多了。
查案,還是要查的。在擔憂的危機未發生之前,還是得盡快盡多的掌握線索,以圖查清真相早點離開。
于是乎,燕窩下肚後,郡主便帶着我來到庫房,翻閱起内宮輿圖。我料的沒錯,這裡果然有之前的衆多輿圖,都是為貴妃修繕作為參考的,正好便宜了我們。
輿圖繁多,不少宮殿連院中尺寸也标了進去,都能算出未央宮的面積大小、東西側殿與後院之間的距離等,還是很詳實的。
“算這幹什麼!快找二十八年前的呀!”郡主悄聲催我。
我點點頭,放下聖上登基後的輿圖,專心翻起泛黃的紙頁。
這一翻找,也就耗費了一下午的時間,在我們剛剛有些眉目的時候,貴妃剛好差人來傳,讓郡主别累着,快去吃晚飯。
我趁着郡主和丫鬟說話的時間,讀完了手上最後一頁輿圖,長長松了口氣。郡主聽到了我松弛的呼吸聲,也便順梯而下,結束了今日的查訪。
接下來,便是晚飯。
郡主和貴妃說說笑笑,時不時瞥我一眼,眼神中透着疑問。我則恭敬地立在一旁,心裡盤算着,明天宮禁就開了,若有謀劃,必在今晚。
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
“貴妃娘娘,”有丫鬟恰在此時敲門,禀告曰,“茹貴人拜見。”
來了。
“茹貴人?”貴妃眉頭蹙起,“她來做什麼?本宮和她又沒交情。”
說着,她看了眼郡主,大抵是想起李家做下的醜事,更不願見了。“什麼事讓她說清,打發走吧,本宮可沒功夫見她。”
丫鬟卻低聲道:“茹貴人說,皇後稍後就到。說咱們宮中,正藏着個欺君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