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棄族人在先,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珊麻哥朵的呢喃,才到嘴邊,便被窗外的獵獵風聲淹沒而過。
她飄然而起,滑向門外。霍止瘁凝視着她的背影,不禁擔心她會不會下一刻就跌倒在地。
張骞自是牢牢護着妻子,壓根就無暇顧及旁人。
他眼見霍去病到此,又刺激得妻子心事重重,心中大恨,經過霍去病身旁時,目光中滿是怨恨。
珊麻哥朵站在霍去病席旁,悠悠說道:
“君侯,你助我與霞察姨母見面,我心裡頭很感激。但是,聖骨的事,我确實無能為力。”
說完,她不理對方如何回應,便要繼續離去。
霍去病更不擡頭看她,當對方才到門邊時,他忽然揚聲道:
“夫人,日後伊稚斜逃脫,重整旗鼓,再殺回大漢。那些戰死在匈奴刀下的兵士、慘死在匈奴馬蹄下的百姓,還有衆多在戰場上屍首分離、再也不得與家人相聚的匈奴平民,都是因你而起!”
這一句,不啻于雷鳴電擊,珊麻哥朵身子猛地一擺,頃刻間又是一縮,她緊緊拉着胸口的衣襟,低下頭去,整個人似是要往前倒下。
張骞一把抱住她,連聲呼喚,滿臉大汗。
“朵兒、朵兒!你覺得如何?哪裡痛?我這就去找人!”
說完,他本欲橫抱妻子,急忙回房。
誰知珊麻哥朵一個趔趄,扶着他手臂站定,瞪他一眼,隻道:
“都半夜了你要往哪兒找人?我又沒事,你急着咒誰?!”
張骞被她一罵,卻是眼睛發亮,連聲說道:
“噢,是我說錯啦!你别氣,我不去、不去就是了!”
霍止瘁瞧着這一幕,她的視線,從自斟自飲的霍去病、神色冷傲的珊麻哥朵還有喜不自勝的張骞三人臉上一一掠過。
她此刻已經反應不過來了,隻能呆呆地想:
“一物克一物……”
本來還擔心他們會直接打起來,現在一看,光是這言語裡的刀光劍影,就足以令她這個旁觀者深感窒息了。
三人誰也沒有留意霍止瘁,這反而讓她暗感自在。她想:
“你們誰都别來看我,這樣最好……你們慢慢打、好好打……我隻是路過的而已……”
她坐在那兒,聳起肩膀,希望它們能護住自己腦袋,一雙眼珠不住往左右亂瞄。
當霍止瘁的目光落在窗外時,忽然與一對圓骨碌的眼睛碰個正着。
那雙眼睛的主人一見她看來,頓時一呆,随即半個腦袋馬上消失在窗下。
霍止瘁還沒看清,便聽得門邊傳來珊麻哥朵急切的呼聲:
“綿兒!你怎的在這兒!還不快回去?!”
外頭無人應答,隻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跑越遠。
張骞歎了口氣,扶着妻子緩緩回房。外頭夫妻倆細碎的腳步聲中,夾雜着他絮絮叨叨的聲音:
“……你别急,回去歇下……綿兒我待會再去瞧他……這孩子……”
霍去病站起身來,邁開步子便走。霍止瘁見狀,隻得跟上。
院中一片寂靜,對面瓦屋中已經點起燈燭,裡面頗為明亮,窗上人影晃動,顯然張骞與仆人正在服侍珊麻哥朵重新歇息。
霍去病看都不看,推開籬笆門而出。
霍止瘁跟在他身後,眼角餘光中,瞥見有個矮小的身影,趴在牆邊,似是朝這裡望來。
“咻——咻——”
空氣中似乎傳來了某種不友好的噓聲,霍止瘁沒有回頭去看,心想多半是那個偷看的小孩子發出的。
畢竟,今天他家被人上門踢館了,還把他父母都氣個半死。
霍止瘁這樣想着,擡眼打量面前霍去病高大的背影時,不禁暗暗搖頭。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是來求人的,結果居然是來下最後通牒似的……”
到了第二日,霍去病倒并未讓士兵們繼續蹴鞠訓練,而是讓衆人暫歇一日。
霍止瘁聽到這個命令時,不禁打量在主位上取簡牍來看的霍去病。
見對方十分入神地看着竹簡,完全不去關心張家的動靜,這令霍止瘁感到困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