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裡的悲傷自然流露,根本刻意模仿不來。好像作者也遭遇了不好的事,大概跟自己孩子有關,得了不好的病,或者已經,不在了。而且,從運筆力度看,應該是個男畫家。”
“這麼看,明天偵查有方向了——排查赝品作者。哎!我是不是見過這畫?你是不是有一幅?”大概半年前俞栎搬家,霍驚雲給他收拾燕京那邊的東西時,就有這幅畫。
怪不得霍驚雲展館看畫的第一眼就覺得眼熟。
而當時畫的作者落款是May。
“嗯,我媽畫的。她跟我生父在畫展上認識的,大概30多年前吧,就在墉城。”俞栎說着去書房找東西。他說得極其簡單,冷冰冰稱父親為“生父”,使霍驚雲越來越感觸到,這人在俞栎的生活裡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就連“怨怼”都夠不上。
在這短短的甜蜜罅隙裡,霍驚雲心裡的擔憂彌漫開來:
俞栎不是個喜歡剖白的人,那次爆炸明明那麼擔心霍驚雲,明明那麼在意塵世的溫暖,那麼介意愛與被愛,卻倔着從來不肯宣之于口。
什麼導緻了他無法享受親密?
他為什麼對生父如此冷漠?
他跟程浩然什麼關系?11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導緻了程浩然的死?這些跟他的親密障礙有什麼關系?
還有他的人格分裂,他的神經衰弱、過度的強迫症……緊緊攥着這些東西,死守着心門,别人哪怕入侵一尺一寸他都要發狂。
“想什麼呢?”注意到他緊鎖的眉頭,俞栎拿着自己那幅《病中的孩子》過來,小心翼翼放到霍驚雲手裡。
“沒什麼,案子的事兒。”
俞栎知道,他是個樂天派,再大的案子他也不會為此發愁,要說讓他發愁的事,眼下就隻有自己。
“一次我病的很重,她老長時間沒收到我的消息,就畫了這個。後來我回中國,順便帶了它過來。”俞栎手撫過畫裡傷心的母親,好像在擦她的眼淚。
俞心梅這幅畫有許多大膽創新,畫面中生病的孩子變成了一個翅膀耷拉躺在床上的小天使,而她的悲傷雖然強烈,畫中橘色的光線卻用得多,偏溫柔明亮——那是她對兒子健康的虔誠祈禱,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霍驚雲看了好久,越來越沉浸,直到眼眶發紅,才顧左右而言他:“丈母娘這麼厲害,比那個什麼克畫的好多了。”
“滾,是婆婆,她可比你謙虛好幾個次元。”俞栎扯了扯嘴角。
“對,我婆婆,得找個時間去看看她老人家,把她好大兒拿下,還沒彙報呐。”
“她……”
“怎麼?藏着掖着啊?我又不是小三兒,見不得人。”
“知道你。”
霍驚雲喜出望外:“真的?”
俞栎點頭:“嗯,前幾天跟她說了。”霍驚雲臉都笑僵了,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抓抓頭發:“我還及格吧?兒子天仙似的,智商還高,鐵定随我婆婆了。她不會,應該不會嫌棄我吧?”
俞栎别過臉不回答,霍驚雲怎麼扯都扯不回來。鬧了會兒,霍驚雲說:“我認真的,你看給咱媽準備什麼見面禮合适?”
俞栎站起來,背對着他良久才悠悠說:“我也不知道。我們有20多年沒見了。”
霍驚雲心好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疼,他突然摟過俞栎的肩,兩人就這樣頭碰頭沉默了很久。
等霍驚收拾完碗筷又洗了個澡出來,一聲“我靠!”撞見了鬼:整個客廳擺滿了幾十本油畫冊,還有俞栎自己整理的筆記,俨然有把圖書館挪家裡的架勢,始作俑者正盤腿坐到山水羊絨毯上,拿着放大鏡聚精會神翻看。
高大的影子投到地上,慢慢踱到他身邊。
“明天去趟省美院,那邊在辦油畫研究講座,請的是油畫界泰鬥,美院好幾個教授是他學生,按道理都會去捧場,咱們要找的畫師就在裡面。”俞栎擡起頭,正迎上霍驚雲專注看他低垂的眉眼,這猝不及防的回視,叫霍驚雲無法招架。
“哦……”霍驚雲跪坐到俞栎後邊,将手搭在俞栎肩膀上揉捏起來:“這叫夫唱夫随嗎?”
“給高齡低智兒童送溫暖。”
“那我能點單嗎?”霍驚雲的爪子已經探進了他的T恤下擺。
“霍驚雲你能不能正經點……”冷不丁被摸了個激靈,俞栎兩手捉了他一根爪子,誰料另一跟又卷土重來:“你,你!我,哈哈,哈哈哈……”
“到底你還是我?”霍驚雲得便宜賣乖。
“我,沒說完!馬館長,嗯……”本來是三歲幼童調皮,現在成了……聲音都走了樣。
“你說你的,我就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