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夭點燃火折子轉身去看蠟燭,本以為是風吹滅了蠟燭,沒想到是燭台内的燈芯燃到一半就沒了,剩下一截沒燈芯的白蠟立在那裡。
察覺有人影晃動到窗戶前,李之夭望着影子道,“燈芯沒了,這會兒春夏她們都睡着了。”
“嗯。”
李之夭站在原地,此時她的眼睛逐漸适應黑暗,通過外面的夜色,能看清少年挺拔的影子,“你為何不睡?”
“小順子鼾聲吵鬧,睡不着。”
紀無涯眼睛早适應從暗處看她,夜色下輪廓模糊,聽見她的聲音輕柔傳來,此刻他心裡卻逐漸勾勒出少女的面容,還有說話時的樣子。
“明兒重新給你換個屋子?畢竟現在你是以我侍衛的名義留在身邊,不能虧了你。”
虧待了你,後面就不會念好再轉頭去裴淮身邊。
“不用,我睡的少。”
她啞然,一時間竟不知說點什麼,他們沉默面對面摸黑站了會兒。
“紀無涯,有什麼不用點蠟燭就有光的辦法?”
紀無涯依舊沉默半晌,似在回答她的答案,“等我會兒,去去就來。”
李之夭來不及開口叫他留步已不見了蹤影,她坐在椅子上等了莫約一刻鐘,窗外再次傳來動靜,回神時紀無涯已站在屋内,他合上窗戶,把連接外界的渠道暫時封閉起來。
忽然有亮光飛出,随着愈來愈多的螢光湧出,李之夭看清光是從他手中的小袋子裡飛出來的。
直至照亮屋子,她盯着少年的眉眼愣神,她随口一說想着拉進點關系,沒想到他去給自己抓螢火蟲去了。
螢火蟲在周圍萦繞,窗戶紙上倒映樹影婆娑,窗外傳進來蟬鳴聲陣陣,少年眉眼認真,在螢光點點星光斑斓間,李之夭凝望之際,忽然惋惜書中的他的早逝,若是不同裴淮有牽扯,他必能再活好幾年。
信仰奉送,刀劍沾風雪。
最後什麼都沒留下。
她推開窗戶,螢火蟲受到驚吓慌亂朝外面飛去,逐漸隐沒在黑夜裡,夏日悶熱的風吹來,撩得李之夭額前碎發撓得她臉發癢。
紀無涯的目光追随着随風而去的流螢,“公主睡吧,周圍很安全。”
他說完翻窗而出不知是回屋子還是去了哪裡。
李之夭此時也有了困意,難得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天她起得比較晚,春夏時雨也沒來打擾她,洗漱之後簡單挽發,便出門跟其他人一塊拔磚縫裡的草。
“主子,皇上派孫公公來了。”時雨從前院進來,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孫廣全。
“公主,太後去見了皇上,一大早就念叨着你,這不,皇上便派奴才過來請您過去一趟。”孫廣全上下打量了一下院子。
都是修補過的,牆角甚至堆滿了破舊不能用的家具。
還有摞得比人高的石頭。
李之夭讓身邊站着手幹淨的女婢為他倒了杯水解渴,“孫公公,近日天氣炎熱,勞煩你大老遠跑一趟。”
孫廣全端着茶杯小飲一口,稱贊道,“公主這裡的桂花引當真極好,宮裡宮外也就隻有公主這裡能喝到解饞。”
“公公高贊。”李之夭放下鋤頭,解下襻膊搭在旁邊的架子上,
孫廣全放下杯子上前舀水給她洗手,“這安排的院子确實過遠了些,公主若是想搬離換個好點的地方,隻要您開口皇上定然會同意的。”
“隻要修一修,總能住人的,就不讓舅舅憂心了。”李之夭接過時雨遞來的帕子擦幹手上水珠,理了理衣服,“走吧,公公,别讓舅舅等急了。”
孫廣全特意說太後,李之夭就知道江氏腦子裡賣的什麼藥,風聲一大早便傳到了她耳朵裡。
現在輿論對她不利,可不得急着傳喚她過去。
李之夭帶上春夏和小順子一塊過去,留時雨照看院子。
她才剛到主殿門口,隔着門都能聽到江氏的大嗓。
“皇帝,李之夭她這麼做,就是存心跟哀家過不去,她縱有再多不滿,也不該宣揚得滿宮裡的人都知道。”
“母後,這件事你也做的過分了些,她好歹也是公主,怎麼可以讓方嬷嬷安排去那種地方。”
“哼,住那裡一晚上怎麼了,當年咱們還未發家時,條件可比現在差多了,她吃點苦也是應該的。”
李之夭推門,話戛然而止,她立在門口沖他們行禮,江氏白了她一眼,也沒說讓她起身的話,陰陽怪氣道,“小小年紀,心思怎就這般龌龊,也不知道從了誰。”
“宿甯做錯什麼竟引得太後這般動怒?”
聽她裝傻反倒把江氏的脾氣點燃,不顧清武帝阻止的眼神瞬間暴躁如雷,“你還有臉問!是不是你讓人下去傳我虧待你,說我忘恩負義的!”
“怎會如此?太後為何會虧待我,何時忘恩負義?”李之夭跪在地上,低眉順眼的樣子,甚至不敢忤逆她一句話。
她不說江氏自己說了出來,“哀家讓你去住荒院,你轉身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外頭全都在說哀家虧待于你,因你娘我連家才有今日的地位,說我忘恩負義,這些不都是你說出去的嗎!”
“太後明鑒,我從未親口說過這些,因昨日舅舅說我自己的事可全權做主,想着能不麻煩盡量不麻煩,屋子随便修一下也是能住人,太後您安排我住那裡定有太後自己的用意,更不敢貿然更換,但院子裡的又是些宮女,便請大統領派幾個人過來幫忙,全程沒說過太後一句不是。”
李之夭頓了頓,惴惴不安開口,“說不定是被人看到私底下随意聊了兩句,傳言不知怎就變成這樣了,不信可請大統領作證!”
江氏冷笑一聲:“你還死不承認,看樣子不給你點顔色瞧瞧,你忘記這天下是誰家的!蘇侍女,掌她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