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柯把托盤又推了推:“作業做完了就吃點東西吧,另外……”
他用指骨敲了敲書桌:“我能坐這裡嗎?”
謝行把那碗粥捧到了自己面前,又對着甯柯點了點頭:“可以。”
甯柯唇角勾出一個柔和的笑,便順勢坐到了書桌邊,他今晚穿着的真絲浴袍襯得他整個人白到發光,在白色的布料映襯下也絲毫不顯遜色,倒襯出一股玉色的溫潤來。
從謝行的高度,還能看見他纖瘦的小腿和腳腕,腕骨凸出,青色的血管交纏,無端顯出幾分脆弱和旖旎。
沐浴露的香味在空中浮動,存在感十分強烈,謝行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低了頭不敢再看他,舀了勺粥就塞到嘴裡。
……總感覺好像有股淡淡的糊味,不确定,再吃一口。
甯柯看見謝行表情還算正常,不覺滿意地點點頭,看來他的廚藝也沒有太爛。
他又欣賞了一會兒專心吃飯的小孩兒,才慢悠悠開口,切入了正題:“阿行,我能問問,今天晚飯的時候,你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氣話呢?”
聞言,謝行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是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他咽下那勺粥,把瓷碗擱到了托盤上,仰起頭,眸色中罕見地帶了點認真:“都有。”
仰視的姿勢,讓他的眼睛褪去了平時的鋒銳深邃,變得有些許青澀和可愛,在吊燈的燈光下,亮晶晶的,幾乎無法讓人不喜歡。
甯柯的心下不覺蠢蠢欲動起來,又有點想逗人了。
他撐着桌子,微微俯下身,桃花眼彎出了一個迷人的弧度:“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阿行并沒有讨厭我?”
謝行的心性雖然在同齡人裡已經很成熟,但他到底太小了,見過的人,見過的世面太少,在甯柯這副容貌的威懾下,幾乎毫無反手之力。
而且,他原本以為甯柯來找自己是想訓斥自己一頓,畢竟他也知道晚飯時自己有些過于不知好歹了,所以他萬萬沒想到,如今的話題會轉到這裡。
謝行不覺向後縮了一下,靠到了椅背上:“我……為什麼要讨厭甯先生?”
“嗯?”甯柯歪了下頭,擺出一副有點委屈的神情來:“我以為阿行在怪我,這十幾年占據了父親眼前的位置。”
“沒……沒有。”謝行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他從前也不是沒見過有人在他面前委屈,但是還沒有一個人能像甯柯一樣,能讓他束手無策。
“被父……被他收養,也不是甯先生的錯。”
甯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就知道,阿行這麼明事理,怎麼可能真是那麼想的?”
說着,甯柯便善解人意地直起身子,收起了他慣常用來迷惑人的那一套,他感覺再這樣逗下去,小家夥就要從凳子上掉下來了。
謝行剛松了一口氣,便聽見甯柯接着說道:“其實,阿行,我們兩個是很像的人,不是嗎?”
他細白的指尖輕輕敲着桌子:“我從沒和你說起過我的過去,是因為它聽起來并沒有我看起來那麼光鮮。”
聞言,謝行仰起頭,發現甯柯的視線已經不再停留在自己身上了,側面看過去,目光一下變得有些幽遠。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對我,為什麼要抛棄我,明明我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為什麼在他們口中我還是一無是處……”
他的話語邏輯其實有些混亂,因為這句話說的不僅僅是原主,還有他自己。
他說他和謝行很像,那他和原書裡的甯柯又何嘗不像呢?拼命工作,隻是為了得到父親口中的一句認可。
隻是幸好,如今已經不一樣了……
謝行愣愣地仰頭看着甯柯,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甯先生也有不那麼遊刃有餘的時候,他也有煩惱,也有執念,就好像天上的神仙,突然沾染了紅塵。
讓人不覺想再靠近一點。
但還沒等他說點什麼,甯柯就又看向了他,桃花眼依舊像平常一樣潋滟生光:“可是阿行,我今天來找你,不是為了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他随手拿了謝行幾張草稿紙到自己手裡,但是目光依舊是看着謝行的:“在你回來之前,其實我們整個圈子都知道,父親心裡對一位姑娘情根深種。”
“所以……這麼多年過去,謝氏也依舊沒有一位女主人,即便曾經有那麼多人打過父親的主意,也都沒用。”
“……”說起來,謝行并不知道這些,他對謝明珏這位父親的了解,都僅限于媒體報道,這些私下裡流傳下來的八卦,他又從哪裡知道呢?
看着小家夥愣愣的眼神,甯柯心下有點發軟,指骨勻亭的手指伸出來,輕輕撫上了他的耳垂,像是在安撫一隻驚惶的幼崽:
“所以,阿行,父親和你媽媽的過去,一定是發生了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就像你我的過去一樣,誰都怪不了,隻能去怪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