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好吧。圓善信了,建議說:“您要找什麼告訴神君不就好了。”
“真沒有!”
方時祺這會兒惱恨自己大意,應該先将人支開。
依着圓善直爽性子,真怕她在雍鳴面前不慎說漏嘴。
方時祺心虛垂頭,幹咳一聲,說:“你可别去雍鳴面前胡言,我們……夫妻情趣……給你家主子留點臉……”
圓善費解。
雖不明白他們二位“夫妻情趣”是何?但不妨礙她偏心女郎,當下立刻站在女郎這隊,選擇緘默。
看娘子用帕子蒙住臉閉目似要午睡,靜靜關上門離開。
暖房百花齊放,芬芳滿屋,美不勝收。她與百花為伴,好似花中逍遙仙。
她已經作下決定,生辰那日,準備睡死在這裡,遺言就寫:
把我同花瓣一起焚燒,骨灰埋進花泥。若祖父思念,就多來看看繁花的絢麗多彩,這就是孫女最美模樣。
屍身用梅枝焚燒,期望能染上它清冷幽香。
牌位一定得是朱紅色,驅邪消災。
隻是,可惜了她衣廂内那些還未穿過衣服,不能全部帶走。
雍鳴一現身就見她唇角噙着笑,宛若墜入美夢。紅紗遮面,瓊鼻撐起一點起伏,嬌顔掩在其後,朦胧美似谪仙。
可他聽呼吸便知道,她清醒着,心神松弛,跟着她笑而笑,問:“想到什麼高興事了?”
眼瞳陡然睜開,手指捏住手帕兩端,掀開一折,一雙黑白分明眼瞳含笑望着他,似是不谙世事新生妖靈,魅惑清靈。
雍鳴心神一窒,不禁看癡了。
“我在想落鳳哀鳴有些喧嚷,排場太過盛大。用什麼樂器能演奏出蒼涼孤寂,凄涼清遠?”
她情緣寡淡,命弱福薄,連累親人憂心,安安靜靜的走就好,用一支清澈靜谧曲子送别就好。
坐起身體,她雙手拉過他的。雍鳴順勢虛空盤坐,目光與她齊平。
略微思索,雍鳴找出答案。
“埙。”他說。
埙音色樸拙抱素,獨為天籁。确實合适。
方時祺點頭,問:“雍鳴,你會吹埙麼?”
雍鳴輕笑,坦誠說:“樂器無一不精。”
誇贊脫口而出,她眉眼彎彎,“夫君果真絕頂聰明。”
“嗯。”
“那你吹奏一曲給我聽聽可好?”
“我手邊暫無此樂器,你等我買來。”
掌心突然一空,身前身影驟然消失。
相對的,街邊鬧市,賣陶埙老翁攤子上“啪嗒”落下幾枚銅币,角落一隻陶埙憑空消失。
老翁以為是自己眼花,猛揉幾下眼睛,伸手摸到尚留體溫銅闆,吓了一大跳。
幾息間雍鳴已回。
帶回一隻六孔陶埙。
雍鳴問方時祺:“你想聽什麼曲子?”
她趴在搖椅扶手框邊,雙手托腮,說:“随便一曲都可以,你想吹什麼我就聽什麼。”
雍鳴颔首。
思索片刻,似是想起什麼,對她一笑,開始吹奏。
方時祺不知雍鳴吹的是什麼曲子。
父親把阿娘當半個閨女在養,不管做什麼,都是右手抱住閨女,左右攬住妻子,非要一家三口湊在一處。
日複一日,不覺厭煩。
她聽着父親撫琴聲音長大,感受音樂美妙。而後多年,獨自學會更多。
她博聞強識,亦感陌生,尋不到此曲線索。
想必這首曲子并不屬于人間界。
隻聽它音律深邃幽遠,隐逸柔美,變化無窮,讓人沉溺在莫名憂傷中不可自拔。又仿佛帶着一股最強烈最原始力量飄入神魂,讓心甯靜。
它似在吐露亘古思念,純粹哀傷散盡,獨留醇厚曠達天籁,繞梁不散。
方時祺突然怆然淚下。
如人魚泣淚,一個個珍珠砸落。
雍鳴慌忙拿出一方手帕幫她擦拭,淚卻越擦越多,如洪決堤,止也止不住。
纖薄的雙肩因為哽咽正不受控劇烈顫抖,嫣紅的唇瓣委屈輕顫,梨花帶雨,惹人心憐。
鳳目晦暗如夜,片刻後,不再忍耐。雍鳴捧住她巴掌大臉頰,俯身輕啄着兩片濕熱柔軟。
一邊親吻一邊懊惱一邊愧疚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方時祺瘋狂搖頭。
她抽泣着,斷斷續續道:“不……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
伸展雙臂緊緊将他抱住,如藤似蔓纏住他脖頸,直到二人身軀緊貼再無縫隙,她才找到一絲安全感。
滾燙熱淚潸然落下,灼燒着他的皮膚,他的心。
她抽噎着,說:“謝謝你,雍鳴,我很喜歡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