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一時沉默,隻有郎青重重的呼吸。
他冷冷地咬牙:“有,稍後發你!”
說完,毫不留戀地挂斷了。
蘇遙這才噗嗤笑了。“小心眼的記仇弟弟。”
她很快收到了郎青在帝都的人設——“因在偏遠星系成績出衆,被克利夫蘭學院報銷了差旅費,特别邀請來參加軍演的窮學生。”
蘇遙憑着記憶慢慢想起來,前世郎青的确就是這樣一步步爬到高位,以草根身份在軍隊站穩腳跟的家夥。
他習慣獨來獨往,對“索尼賓家族貴子”這種需要不停應酬人際的身份感到不耐煩。目前正在嘗試以“被資助貧困生”的身份,接近洛克的叔叔特倫斯。
最近,他已經用演技成功騙取了柴爾德名下慈善企業負責人的同情和信任,對方承諾他如果在入學軍演上取得了前一百的好成績,就給他A級資助簽約,畢業後可直接入職柴爾德名下的部分企業工作。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入伍,但必須在部隊中加入柴爾德一系的軍官麾下。
以上這些進度,郎青并未解釋給蘇遙聽。
但她多少能猜得到,就按照他的人設調整了計劃劇本,重新發給郎青看了一遍。
得到肯定的回複後,蘇遙跟着計劃調整了健身時間。
她每天會提早一小時結束訓練,搭車去第十六街,在那家華族點心店購買店長當日推薦的糕點。
蓮花酥、龍須酥、茯苓糕……
當然,蘇遙絕不會承認,她是因為饞嘴,才将計劃圍繞糕點店展開的。
時間這樣匆匆而過,第三天傍晚,郎青如約而來。
他穿着樸素的制服,嚴絲合縫地系着每一顆紐扣,劉海稍長了些,半遮住翠綠的眼眸,原本陰郁的氣質完全收斂,路過糕點店時,還給遛狗的老奶奶讓了路。
夕陽餘晖将門店玻璃映得剔透橙黃,叮鈴,懸挂在櫃台的風鈴飄動起來,一位黑發青年背着略顯老舊的背包,步入店鋪。
“歡迎下次光臨~”
蘇遙接過老闆娘遞過來的糕點,和他擦肩而過。
“老闆娘,聽說你們這今天有賣桂花糕,現在還有麼?”
“不好意思,小夥子,剛剛那位妹妹,已經把最後一份買走了。”
老闆娘熱情地推銷:“你可以下周三再來,到時候記得早一個小時,桂花樹在帝都很難生長,我們也隻能做一點點。”
走出店門不遠的蘇遙,被快步追上來的郎青攔住。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蘇遙擡眸,對上他貓眼石一樣漂亮剔透的綠眼睛。
“剛剛那份桂花糕可以讓給我嗎?我很需要它,可以付你雙倍的錢。”
郎青言辭誠懇,清隽的臉上滿是歉意。
“我往返坐了一個小時的電磁列車才搶到的。”
蘇遙皺眉拒絕:“車票錢都快和桂花糕一個價了,不行,你想吃自己去排隊。”
她繞過他,被握住手腕。
“我真的很需要這份桂花糕。”郎青低下頭,眼眶微微泛紅。“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她去年離開時,最後的遺願是吃一份桂花糕。”
“我家鄉所在的星球,水源重度污染,桂花樹根本無法生長。我本想今年帶她來帝都再完成她的心願,可她去年的今天死于污染導緻的器官衰竭,我真的……很對不起……”
郎青語無倫次地說着,聲音帶着顫,每一個聽到故事的路人都忍不住側目。
“姐姐,幫幫忙吧。”
他的眼神落寞又哀傷,聚焦在眼前的蘇遙身上,又仿佛穿她而過,遙望到故鄉的星際。
蘇遙心中暗暗訝異。
這老掉牙的劇本還是她寫的,但誰能想到,入戲的郎青竟然有這麼強的情緒感染力。
她都快被他演得當真了。
但更讓蘇遙沒想到的,是随着郎青言辭懇切的哀求,越來越多路過的華人,為此事停下了腳步。
一位老大爺忍不住率先湊過來:“閨女,大家都是老鄉,你就行行好吧。”
“是啊,唉。誰家沒有個傷心事呢。”
熱心腸的大媽打開光腦轉賬:“但也不能讓小姑娘吃虧。來,姑娘。大娘請你吃頓飯,等會你去前頭轉轉,還有好幾家涮肉火鍋,你喜歡什麼随便點。”
下班路過的好心叔叔,見了郎青那樸素的穿着,直接将自己打包的晚飯塞進了他懷裡,溫和地鼓勵:“孩子,你是一個人來帝都求學的吧?難為你還記得母親的忌日,孝順好,孝順好啊。”
就連牙齒都沒換齊的小女孩,都舉着一朵雛菊,認真地跑過來,遞到郎青手裡:“哥哥給,你去送給阿姨。”
蘇遙前世忙于任務,隻聽說過華族人非常團結,一個人遇到困難,許多不認識的同族都會伸出援手。
今天,她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種震撼。
不同年紀、不同模樣的一副副面孔,卻有着格外相似的神情,看待她和郎青,仿佛在看自家人,充滿了關切。
這一切僅僅因為,他們和她一樣,有着黃色皮膚和黑色的頭發。
蘇遙覺得很不可思議。
明明她的家人,遠在千萬光年外的烏托邦。
她卻在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