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覓音,你都澆了多少個碗了?一次獻血最多也就400cc,人體損失超過百分之十五的血液就有可能頭暈甚至休克,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五色河流之間,張泳握住高覓音的右手手腕,眸中滿是心疼,語氣堅定地說道。
“我知道,可是……”
高覓音唇色已經有些發白。她看向四周。
三五塊粘稠的、石油狀的毒素像黑褐色斑點,分布在青赤黃白黑的五色河流之間。它們阻塞了對應幾條經脈的流轉。離它們較近的河流的部分區域,沒被污染的河水也已經開始變得渾濁了。
高覓音收回目光,歎了口氣,“如果任由毒素繼續流淌,我怕法陣會發生難以逆轉的、危險的變化。”
張泳蹙眉認真道:“可是覓音,我們的目标是找到陣眼,把封印符貼上去。就算你流盡鮮血把‘他’治好,也不意味着陣眼能夠出現啊。”
“嗯……”高覓音微微蹙眉,目光凝聚。
“還是讓我先給你處理一下,至少把手上的傷包紮了。”張泳語氣堅持。
剛才,高覓音為了加快血液流速,又在左胳膊上割開了一道更深的傷口。手上那道确實沒用了。因此她點點頭,擡起左手,讓張泳為自己消毒和包紮。
“陣眼……毒素液體……”張泳包紮的時候,高覓音低聲呢喃思索,“陣眼和毒液的關系……”
張泳聽着她的低語,忽然“诶”了一聲,擡起腦袋。
高覓音也在同一時刻想到了什麼,和他對上視線。
兩人異口同聲道:“病竈!”
張泳:“我們應該找到病竈,從根上解決問題!”
高覓音:“找到病竈等于找到毒素的源頭,毒素的源頭很可能就是陣眼。”
兩人相顧點頭,同時因這個想法而振奮了一些。
但随之而來的又是難以解決的問題。
“病竈會在哪呢?中毒的經脈有足少陽膽經、足太陰脾經、手少陰心經、手少陽三焦經……沒什麼規律啊。”張泳蹙眉道。
高覓音點頭:“幾個穴位之間也沒有明顯的聯系。”
張泳發散思維:“如果将中毒的位置在圖上畫出來,會不會能連成一個特定的圖案?”
高覓音微怔了一下,立刻道,“我試試。”
她從包裡掏出紙筆,開始繪畫。
高覓音左手不便,但不影響她畫畫的速度。不一會兒,她就流暢地勾好了一個人體的輪廓,并且對照醫書,将所有中毒的穴位在圖中标注了出來。
兩人仔細地看了好一陣,沒找出什麼規律。
張泳并不氣餒,直接說道:“換個思路。”
高覓音點頭:“嗯。”
他們結合在風水館時從韓明亦等人那裡了解到的破異者知識,加上手頭的泺水派醫書,開始頭腦風暴。
他們想了很多種辦法,嘗試去判斷病竈,但礙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又一一否定。
“要是我真的是醫生就好了。”張泳盤腿坐在地上,苦惱地敲腦袋,翻着一本醫書。
他們臨時惡補的醫學知識不過九牛一毛,根本不可能判斷出病因,隻能寄希望于在書中找到類似的案例,但卻一直沒有收獲。
高覓音聽見張泳的話,張了張嘴,卻又閉上,翻閱醫書的右手動作似乎加快了一些。
不久,她做出判斷:“我這邊的幾本書上記錄的病症和案例都跟現在的情況不符。”
“我也是,根本找不到那種全身經脈長黴斑一樣的病。”張泳歎了口氣道。
突然之間,他翻書的動作停下,目光久久地釘在當前的一頁上。
高覓音很快就注意到張泳動作的停滞,立即問道:“找到病因了?”
她一貫波瀾不驚的聲音此刻鮮見地流露出一絲期待。
“不是。”張泳沒有第一時間将手中醫書和高覓音分享,而是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完了兩頁,才對她道,“但我找到了一種可以試試看的方法。”
“什麼方法?”
張泳将醫書遞給高覓音,同時口中說道:“嘗。”
“嘗?”高覓音一驚,随即看見張泳翻開的那頁。上面有一段關于“神農嘗百草”的描述,最後綴了一段總結性的文字,“……可依神農之法,口嘗而身試之,知其性味,辨其毒性。遇毒不解者,自剖身體以察病竈。”
她雙眸一震,正要說話,被張泳搶了先。
“我來嘗。”他說。
“不行。”高覓音斬釘截鐵。
兩人視線相撞,眸色都變得相當深沉。
……
葉何攥緊雙拳。
他看見張泳和高覓音争論試毒的人選,看見晉扶桑和晉若木與姜垚苦戰,看見莊曉夢視線茫然沒有焦點宛如目盲,看見韓明亦昏迷不醒……
他看見同伴們全都陷入困境,卻什麼都做不了,無法幫助他們。
他人生中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無力。
葉何又看向半空中那不斷轉動的虛幻四盤,看向十米之外的神像和陣眼。
他咬咬牙,視線又回到四幅畫面之上。
……
視界隻剩下白色。白茫茫的一片,白得虛無,白得死寂,白得像醫院的白牆三百六十度環繞,白得像白色的床單無邊無際的籠罩。
莊曉夢閉眼複又睜開,閉眼複又睜開,狠狠搖晃頭顱或是調動血液靈氣彙向眼周,都沒有作用。
他隻能看見一片白。
不好。
莊曉夢眉頭緊蹙,短暫地判斷形勢之後,謹慎地放棄了繼續攀登巨樹,轉而原路跳回到樹下。
他看不見外物,再是帶着警惕之心往上爬,也很難躲過敵人可能的埋伏——是的,莊曉夢相信,利用某種手段使他在法陣中失明的存在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定不會任由他将封印符貼上陣眼。
換位思考,如果莊曉夢是法陣的守衛者,他必定在陣眼周圍設下第二圈埋伏,讓費盡全力躲過鬿雀的人以為成功在即時因懈怠而中招——對于擅長狩獵異怪的招搖山派門人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更何況,莊曉夢不相信剛才那一擊是臨時起意,法陣絕對有後手。
莊曉夢自問失去視力,很難在爬樹的過程中躲開埋伏,哪怕是最簡單的那種。
到時候他中招墜落事小,遺失口袋中唯一一張封印符事大。
符事關他們封印之事的成敗,不容有失。
莊曉夢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聽聲辯位,尋找可能的敵人位置。
微弱的破空聲傳入耳際。
他當機立斷,将身一閃。
右臂霎時傳來疼痛。
“啧。”
沒能完全躲開。
莊曉夢雖然看不見,但他能肯定,剛才擊中他的是鬿雀的水羽。在先前和鬿雀的戰鬥過程中,莊曉夢受過幾次擦傷,對水羽帶來的濕潤但淩厲的刺痛感相當熟悉。
看來鬿雀已經擺脫火焰的桎梏,又能正常行動了。這對現在的莊曉夢來說,是絕對的壞事。
但他并不是沒有預料到這般發展。
莊曉夢沒有停步,當即繞着中央巨樹開始狂奔。他脖頸上經脈狀的粉紅紋路時而變深,時而變淡——這是他間或燃燒體内靈氣,以靈活身法增加速度的表現。
莊曉夢很快發覺,他的體内血液越來越燙,靈氣燃燒已經隐隐有無法壓抑之勢。
但好消息是,他發現眼前白茫茫的景色似乎有所消退,開始逐漸轉為白斑——就像是蒙住視野的白色紙張開始緩慢燃燒,逐漸顯露出孔洞來一般。他隐約地能從孔洞之中看到景象了。
果然,失明不是永久的。
莊曉夢就算再不精于招搖三極之外的其他道法,身為破異者,對各類法術的基本還是多少有一定了解的。
剛才那般令人目眩的白光,使他失去視力的效果應該是有時限的。莊曉夢沒選擇繼續冒險攀登而是返回地面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此。
但他也更為疑惑,他預料之中的襲擊者應該會在他視力完全喪失時發動攻擊,趁他病要他命才對,為什麼到了現在還不露面?
難道是因為用出這般法術的家夥隻能在陣眼周圍活動?
那個白色太陽一般的東西确實是在上方炸開的,但是似乎不是樹冠,而是在……頭頂的天空。
……天空?
莊曉夢心中一凜。
他咬了咬牙,深深蹙眉,眸色顯現出前所未見的幽深。
莊曉夢腳步一頓,當即停止繞樹的腳步,雙腿一蹬,左手抓住巨樹的枝桠蕩起,躲開了射來的水羽。
他睜開的雙眼于白斑交錯之中,看見了反方向天空中鬿雀的身影。它的半邊翅膀有一道長長的黑色焦痕,後背上青綠色與赤橙色水火交戰,有點像在朱雀武術基地時猙獸用陰影之水硬抗招搖火焰的樣子。隻不過,鬿雀明顯比猙獸技高一籌,青綠色占據上風,赤橙的火焰很快就要熄滅了。
相較之下,莊曉夢現在的狀态已經比不上在武術基地和猙□□戰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