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長伴于您的身側吧。”
我本無意惹驚鴻,奈何驚鴻入我心。
毋論前生,遑論前塵,有時哪怕隻驚鴻一眼,就注定了一場花下君逢的今生。
……
“然後你們就日久生情最後成了親?”
春好笑了一聲。日久生情不敢言,她早就溺死在了初見時第一眼。
狐族的壽命很長,對九尾狐來說,春好陪伴他的那十年或許隻是它冗長的一生中石落湖底蕩起的漣漪的一小點,這一點注定會消弭,退卻,直至再也不見。
春好閉上眼睛,他們的心是否在某一瞬貼近過呢?應當是有的。
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瞬頭戴狸型半面的青年。
與君相向轉向卿,與君雙栖共一生。
我願剝開血肉,奉上真心一顆,你甘抛下半生,共赴紅塵一段。
春好又替蕭沈二人打掃幹淨好了柴房,隻是這次手腳慢了些許,或許還沉溺在往事的回憶中。
“你怎麼看。”今夜的蕭望川沒有入定,線索的拼圖還未拼齊,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而是一場玩命局。
“疑點有四。其一,若二人真有情,為何變故始于春好姑娘大婚大日,若是狐妖蓄意報複,它無需自負山神,庇佑一方,更無需舍身與人族通婚。其二,村中鮮有人見過山神,為何村人信其不疑。其三,狐妖後又該以何身份出現在扶傾山村民前?”
沈容青照舊用銅錢算卦,得出的結果也與先前一緻,“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是否真的回到了過去。”
“誰知道呢。”蕭望川懶散地靠着柴堆。
如果扶傾山的異變真是狐妖所做,那那狐妖得是多老了,修行多年的狐妖當真會因區區幾年的相處就愛上一個人族姑娘嗎?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戀愛腦。蕭望川暗自哂笑。
他抓起手邊的一撮幹草,又用兩指摸索了番,手感粗躁,不似幻覺。究竟是他們回到了過去,還是周圍的一切都變回了先前的樣子,亦或者,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境,他們将會在次次的輪回中沉淪。如是後者,那真實的他們又在何處呢?他們真的進入了扶傾山嗎?
隻是這一切在今夜都無從考證了。
于是一夜無眠。
修者無需睡眠,蕭沈二人一直留心聽着主屋的動靜,但一直熬到天亮,也沒能發現有何異常,待兩人前往察看時,果不其然,春好又不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當即決定進村。
“賣黃果嘞,今年剛摘的黃果,甜的人牙齒都要化掉嘞!诶呦,小郎君長得真俊,黃果買不買啦,嬸子便宜點賣你。”
一模一樣的吆喝聲傳入耳中,蕭望川掃了一眼,攤位,打扮,甚至是橙子擺着的模樣,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打開儲物袋,出人意料的,上次買進的黃果竟然還在。蕭望川心下了然,至少說明他們并不是真的回到了過去。
他沖着婦人擺擺手,示意拒絕,接着又和沈容青一同立在了路邊。
巳時一到,那伴着唢呐聲而行的花轎又出現了二人眼前。
這次蕭望川可學乖了,貼上事先找沈容青畫好的隐身符,匿起兩人的身形與氣息,而後跟在花轎的後頭走着。
花轎制作粗糙,八成出自村中的木匠之手,可擡轎的人卻行的很穩,更怪的是前頭吹唢呐的兩位漢子,先前聽不覺有什麼,一路跟下來才發現,他們隻是一直把一段旋律重複着吹着,配上那步伐如出一轍的四人,畫面登時詭異了起來。
蕭望川在心裡收回了之前誇他們像活人的話。雖然在旁人眼裡他現在的狀态分明更貼近鬼。
花轎一行人翻過了兩座矮山頭,終于停在了一所廟前。
青烏瓦,朱紅檐,粉白牆。廟宇不大,卻能讓人看出是被人對待的,在它面前,春好的那間小木屋實在是有些局促了。
廟宇上有塊匾,匾上還找人題了“山神廟”三個大字。
擡轎的四人放下轎子,前頭的兩個漢子也不再吹了。
轎簾被人從内裡過來,一個身着嫁衣女子從中走了下來,雖然頭上覆着喜帕,但單從身形看來,是春好無誤了。
春好自己走下了花轎,她穿着一雙繡有金紋的紅色繡花鞋,從她下地的那刻起,原本緊閉着的寺門竟轟的一聲開了。
蕭沈二人向廟内沖去,萬幸,這次沒有結界阻攔。
廟中沒有僧人,取而代之的是七八位黑袍人,他們圍坐成圈狀,中間置一蒲團。狐狸模樣的佛像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們,空氣中滿是廉價香火的氣味。
不知是不是因為隐身符沒有失效的緣故,黑衣人竟沒有發覺有不速之客進入了廟中,依舊靜坐着,等待着這蒲團位置的主人到來。
不多時,身着嫁衣的春好走了進來。看到内裡的模樣,她竟沒有絲毫的失态,視若無睹地向前走去,最後坐到了蒲團之上。
蕭沈兩人不敢妄動,隻看着春好跪坐在蒲團上,良久,她才伸出手去夠面前的酒盞,把清酒倒于杯中,一飲而盡。
蕭望川直覺不妙,想沖上前去阻止,但為時已晚。春好單薄的身軀開始抽搐起來,止不住的鮮血自她的喉間湧出,順着嫁衣淌在地上,而後是雙目,雙耳,鼻腔,竟是七竅流血。
蕭望川一劍挑開了春好的頭帕,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幕。
黑衣人好似無所發覺,開始吟唱着什麼,幾乎是同一時刻,密密麻麻的符文在春好的膚體上浮現,符文爬過之處她的身體竟也自發地開始燃燒起來。
熟悉的黑暗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蕭望川幹脆地放棄了反抗,堕入了新一次的沉淪。
這一次,還會有新的輪回嗎?
他必須要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