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門據山為派,共有七側峰一主峰,每峰各有一主,而主峰之主則為掌門。
與尋常門派不同,并非七峰定其長老,而是長老擇其峰,可謂是八位長老成全了青雲門而非青雲門培養出了代代長老。
映照天穹北鬥星,固有天樞、天璇、天玑、天權、玉衡、開陽、瑤光、紫薇八老,前七以後一為尊。至于山峰的稱呼,則全憑曆代長老們的喜好了,若是運氣不好攤上位玩性大的,保不齊就蹦出個阿貓阿狗,張三李四峰來。
門派外有護山大界,不僅可攔妖阻邪,更可祛暑避寒,以保山中草木亘古長青。
“诶呦我的親娘,這樓梯什麼時候是個頭?這得走到猴年馬月啊!”
蕭望川揩揩額頭沁出的汗滴,自打上了這階梯時一張嘴叭叭地就沒停過,簡直比蒼蠅還煩。
“閉嘴吧你個**,虛成這樣,明天,不,今晚我就給你去配點十全大補丸,免得你累死在門派裡,我看了嫌晦氣!”于秋風沒好氣地怼了過去,而後又看了眼沖在最前面的白狐,不忘再刺他一句:“你養的畜生都比你能耐!”
要不能說老一輩沒苦硬吃呢?說來好聽,欲成大事者須先苦其心智,勞其體膚。
于是千年前的懷空仙尊,也就是蕭望川在聲名在外的師祖與介時的七峰長老一拍即合,搞了個大工程,在山門外建梯恰九千九百九十九階,還順便設下禁制——甭管你修為如何,上了這梯全與常人無異,須一步一步地走完這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才有資格入山。
照理說隻要登山的主人修為高過這立制之人便可百無禁忌,暢行無阻,可問題就在于那懷空仙尊早已修為圓滿,飛升而去了,凡身處人間者又有誰能與之相敵?于是乎在這山梯前也真可謂是衆生平等了。
因着蕭望川突發奇想地想留在皇宮閑逛,他與于秋風自然而然地就被大部隊給甩在了後頭。過去了大半日,人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山門的影子卻還是看不到一個毛。
于秋風默不作聲地從藥箱裡取出根銀針,心想着要是蕭望川再來煩他,就用這針把他嘴巴縫起來,一勞永逸。隻是這厮也怕正是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這念頭剛一閃過,還沒等于秋風付諸實踐,救星便先到了。
“于師兄!”
是外門的小弟子,外門雜事多,不時就會有這樣一批小弟子被派來門口清掃積葉。于秋風身為藥修,為四處搜買仙草靈方不得不長年離山,這次數多了,外門的小弟子大都也都認得他。
于秋風點頭示意,見着目的地将至,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誰料蕭望川此刻卻是一掃疲态,連适才臉上的汗漬都瞧不見一滴,腳步輕盈地踏上這最後一階,竟是比于秋風還快。
和于秋風不同,蕭望川就是個阿宅,内門弟子都不一定全認得他,更别說這外門弟子了。那小弟子見蕭望川身姿矯健宛若谪仙,一下卻是看癡了去,結結巴巴擠出一句:“這……這位師兄真…真真…真是好身手。”
蕭望川溫和一笑,嗓音煦暖:“多謝。”
小弟子哪抵得住他這麼一笑,臉上一下就燒了起來,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話。
于秋風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着實想不到世上居然能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蕭望川好意思演他都不好意思看,氣呼呼地一把提溜起蕭望川就要把他往裡帶,好像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露頭一秒都是個禍害。
蕭望川失笑道:“不能吧師兄,你莫不是暗中傾慕我多年,方才見不得我同别人好,心中吃味惱羞成怒了不成?”
“閉嘴吧你!”于秋風的輕功好像在一瞬突破了瓶頸,被運用到了一個他前所未及的地步,飛也似的逃離現場,好似他的眼睛受到了玷污,嘴裡也不忘發電報般的罵了一路。
“好啦好啦,知道師兄你嫉妒我人緣好,這種東西強求不來,師兄也不要太過怨天尤人,氣久了對身體不好。”眼見着于秋風扛着他一連橫穿三峰,蕭望川終于是趁隙一捅他的腰窩,逼迫這台人肉順風車快快放他下來。
“我嫉妒你*!你個傻*!我*你*!”于秋風聞言又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冷靜下來卻發現他們恰巧停在了主峰面前。
蕭望川一腳作勢外走,隻留給他半個背影,頭卻不忘回着,笑成朵花樣看着他:“師兄不如上來喝盅酒再走?”
“滾滾滾!”于秋風嫌惡地退開一步,剛想走,又忽而想到了什麼,轉回來說道:“喝你的去吧!就你現在這樣!再喝兩盞下去我明天就來敲鑼打鼓地給你收屍!”
而後又從袖中摸出一袋不知名的丹藥,裝作惡心地樣子抛給蕭望川,被後者一下接住。
“這是何物?”蕭望川湊近了聞聞,嗅了一鼻子清苦的草藥味。
“毒藥!每日一服,不出三月就可爆體而亡。”于秋風擺擺手,琢磨着也沒什麼要交代的了,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順拐着走了。
蕭望川就着他那别别扭扭的樣子,從袋中取出粒丹藥,向上一抛,恰好落入嘴裡,苦地他眉毛擰成了一團,又不好吐出,就這麼錘着胸口咽了下去。
良藥苦口,藥剛進胃裡,一股清涼之氣便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撫慰着他骨頭間持續不斷的瘙癢與酸疼。
好藥。蕭望川心想。
太初峰,莫問軒外。
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粉白柔嫩,光是瞧着就讓人心生歡喜,隻是因為清虛仙尊所修功法,莫問軒冷的很,這兒原是栽不了桃花的,可竟是被主人細心地用靈力不分日夜地護着,于是乎有了這常年盛開的景象。
蕭望川并不偏愛桃花,但因為有了笑春風之一淵源,也愛屋及烏地對它有了幾分别樣的喜愛。
主峰是掌門的居所,而清虛仙尊又隻收了他這一個徒弟,多年來這太初峰一直冷清的緊。
推開殿門,入目可見清虛仙尊,他的發絲較之蕭望川下山前顯然更是白了,知曉來人是誰,他并不回首,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用手撥弄身前的一汪活水,靜靜地看那漣漪圈圈泛起。
“師尊。”蕭望川跪下雙膝,行一大禮,不須前人回應,禮畢便自覺起身,老老實實地往前走去,站在清虛仙尊身後,不吭一聲。
不多時,他才停下手中動作,待指尖的水珠垂落,發出聲沉悶的喟歎,看向蕭望川。
“你瘦了。”清虛幫他理了理不平的衣襟,同一般家中的長輩并無二緻,而後又取出塊一模一樣的麒麟暖玉玉佩來,不容分說地挂在了前人身上。
蕭望川略顯局促地扣了扣褲縫,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不必緊張。”清虛拉着他一同坐了下來,揮袖憑空變出一套茶具,又為他親手倒滿一杯熱茶,熱氣氤氲而出,“同我講講你此行的見聞。”
蕭望川點頭如搗蒜,一五一十的全然交代了,不過當然是美化過後的版本,隻挑些要點着重論述,隻是講到熱火朝天處又忘乎了所以,眉飛色舞起來,好在他的語言表達能力不差,倒也勉強與繪聲繪色搭上了邊,乍一聽還頗有幾分趣味。
他一邊講一邊悄摸着觀察清虛的臉色,發現每每講到扶傾山山神時,師尊的眉睫總會輕顫一下,又聯想到那妖狐在山洞中曾提起過師祖他老人家,不由得猜測師父怕是與它有些淵源,便大着膽子放出了嘬嘬。
“師尊您看,這就是自那扶傾山上随我一道下來的白狐,粘我可粘的緊。”為了驗證自己的話,蕭望川朝着嘬嘬伸出手去,它也不掉鍊子,配合地用自己的尖嘴蹭弄蕭望川的掌心,瞧着很是親昵。
清虛愣了一下,但也隻是一下。他也朝着嘬嘬伸手,這狐狸膽子倒是大的很,也不怕生,許是通了靈性的緣故,知曉他沒有惡意,也不躲開,任人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