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她的嗓音一下又尖了起來,“你不想聽我還非要講了。”
激将法萬歲,感謝老祖宗的智慧。蕭望川心想。
“這事還得從遠了講。這會想起來了,那小宗門叫土龍宗,門派就和這名字一樣又土又破,連座像樣的靈山也占不起,就混在人窩窩裡,後來人多了就幹脆建了座城。”
“金陵城?”蕭望川試探着發問,隻見萬晏甯卻是又一搖頭。
“差不離,地是這塊地,就是那會還不叫金陵,叫雲陽,窮鄉僻壤的,破落的很。原來是塊鳥不拉屎的地,也無人在意,可是巧的很,上回的仙魔大戰,魔族就挑了雲陽開刀,所以不能說是滅門,該叫屠城。”
“不單是土龍門全員被戮,雲陽城内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沒一個躲的過的,等仙門趕來的時候這早就是座死城了。據說之後連下了三月的暴雨都沖不幹淨地上的血迹,連護城河都被人血染紅了。”
“雲陽城事變也就由此成了上回仙魔之争的導火索。”
“慢着慢着。”蕭望川眼瞅着話題越來越偏,趕忙打住了下來:“這同天衍宗又有什麼聯系?”
“急什麼。”萬晏甯白了他一眼,但好在是又及時刹車回了正題。
“自雲陽被屠後就成了座徹徹底底的死城,彼時天衍宗的開派掌門人道明真人相中了這地,于此建立門派,誰料卻無意發現了這雲陽城下竟藏着巨量的仙石礦。依着這一筆礦天衍宗也随之發展壯大,有了如今規模,而雲陽也得以脫胎換骨成了當今的富庶燕城。”
“有道說這道明真人是當年的雲陽遺孤,隻是真相到底無從考證,但僅憑這屠城一層淵源燕城就注定與魔門交惡。與魔門合污?無稽之談,下回發話前不如先去翻翻你那些個聖賢書。”
萬晏甯抱臂,不屑的看着他,壓抑了多時終于有了揚眉吐氣的時候。
“哎呀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蕭望川打了個哈哈,“話又說回來,萬小宗主,以您如今的歲數又是如何将這千年前的往事繪聲繪色地講出來呢?隻怕看的也不是什麼正經書吧。”
“咳咳!”思及那些個不可見人的隐秘小畫本,萬晏甯隻好猛咳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尴尬。
“管那麼多幹嘛,有用就行,比你這個胡扯不過腦子的蠢貨好了不知道多少。你說是不是,容青?”
她朝着沈容青一揚下巴,來了招禍水東引。
“大緻是差不了的。”沈容青笑笑。
“我說什麼來着?你看。關鍵時候還得看姑奶奶的。”萬晏甯自得起來,嘴角簡直是要揚到天上。
蕭望川見狀也隻好攤攤手,示意自己無話可說。
“既然這燕城就是天衍宗的大本營,你怎麼還敢說合歡宗宗主就藏匿于此?這不是自投虎口嗎!”
“傻啊你!”萬晏甯到底還是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回大家都覺得這地不可能,那我還偏就覺着可能。況且我也隻是猜測,哪來保證?”
“好好好。”原來是文字遊戲加心理戰,蕭望川隻覺百密一疏,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果然自己不靠譜就别指望着找到群靠譜隊友。
相對無言,三人幹脆以入定消磨時光。這回萬晏甯真是算準了,酉時差一刻,他們一行人也是順利抵達了燕城。
“例行檢查,請出示牙牌。”
守城的官兵攔下車馬,欲掀簾清查來者身份。萬晏甯拉住才起身的沈容青,叫他坐好,而後摸出塊做工頗為精巧的玉牌,沖着那官兵飛了過去。
誰知那官兵隻一看就換了臉色,噌地一聲跪下單膝。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廣陽公子,請公子贖罪。”
“罷了,還需要檢查嗎?”萬晏甯特意壓低了嗓音,加之隔了層簾子,站在外頭的人也辨不出她究竟是男是女。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自然不用。”官兵站起身來,沖身後旁的官兵猛聲一吆喝:“放行!”
話音剛落,城門外為數不多的官兵便恭敬地立于道旁兩側,讓出條路來。
“你面兒那麼大?”蕭望川覺着有趣,馬車進城後按耐不住地掀開帷裳的一角,東瞧瞧西看看,嘴裡也不忘酸溜溜地冒出一句:“我前段日子回梁進京都沒你今日這般派頭大。”
“這是。”萬晏甯舒服地翹起了二郎腿,看着蕭望川那仿佛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模樣,心裡難得的舒暢:“姑奶奶有什麼做不到的。”
“你取個假名号也就罷了,怎麼還‘公子’上了?那官兵要是上車來看見你是個姑娘,估計咱仨這回就得是被壓進城了。”蕭望川收回了探出車窗的腦袋。
“姑娘又如何?大不了就闖進來,這世上又有什麼地方是我進不來的。”她低頭輕笑一聲“公子如何,姑娘又如何,隻須是我就好。名頭罷了,好行事才是王道。”
說來輕松,可弱肉強食本就自然法則,人人崇仙的大背景下慕強的的風氣隻會被進一步放大,女子生來體弱,縱有才華萬千,卻往往更易身陷水火。
萬晏甯從不厭惡自己的女子身份,卻不得不承認“公子”這一僅稱呼上的變化所能擋去的大批诽議。若有一日女子身份暴露,那又有何妨?能用錢和拳頭解決的事又為何要白費口舌?
人生來就是犯賤的,打一頓就老實了,表面一套背後一套也無事,實力為尊,心口不一的臣服才最是無能的表現。
“我們接下來去哪?”蕭望川抱起狐狸,這次出門幹糧帶少了,嘬嘬餓了許久,這會肚子都空癟癟了,也沒有力氣再跑跳,就這麼趴在一邊,把自己攤成了一張餅,嘴裡不時發出咕噜地哼聲。
“你的靈獸還未辟谷?”萬晏甯瞅了眼軟墊上的那一灘狐餅,問道。
她先前不是沒見過蕭望川喂嘬嘬,但也隻是覺得靈獸随了主子貪吃的性子,不曾想原來隻是單純的未曾辟谷。
若是普通靈獸倒也不稀奇,可嘬嘬是靈狐,更還是白狐。若是萬晏甯沒有記岔,狐族曾是妖界大族,而其族長就是白狐。雖然距離妖族巨變已然過去了許久,可單瞧嘬嘬毛色,大抵是與那皇族沾親帶故的。
不同于仙魔兩方各有千秋的苦修,妖族生來就可依傳承得有修為,血統越是強大,靈獸出生時先天具有的靈力也就越是旺盛。故而單以普遍理論而言,白狐哪怕靈智未開,可畢竟身份擺在那,怎麼着也不會不辟谷。
“嗯。”蕭望川有些抱歉地看着嘬嘬,“辟不辟谷随它開心就好,它隻是一隻小狐狸,強求修為做甚?”
他看向萬晏甯,說:“燕城這地你比我熟,做做推薦呗?先尋處客棧歇腳,趕了這麼些時候的路,馬車颠地我骨頭都酸了,總不能今天就風風火火地殺進去當炮灰吧?”邊說邊伸了個大懶腰。
“蠢。”萬晏甯先是罵了他一句,而後補充道:“寸土寸金的燕城,能開在這的風月場所都自诩高雅,哪能和外頭的尋常妓院相提并論?每月見姑娘都是有特定日子的,你今個兒就是想見也見不着。”
正是在這時,馬車停了。
萬晏甯用折扇撩開車簾,說道:“要客棧作甚?姑奶奶在這兒就有府邸,下車!”
說罷,她忽而又想起沈容青那還未好全的傷,啧了一聲,充耳不聞沈容青的推卻,硬要扶着他下了馬車。蕭望川則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頭,捧着一手的瓜子,和嘬嘬并排磕得歡。
這府邸大門也大氣的很,門口安有兩座大石獅,右側一獅像旁還立有一碑。石碑置于路側,其上卻難見一層薄灰,想來定是有人常來擦拭。
蕭望川多看了一眼,隻見那碑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将軍府”三個大字。
他再又看向前頭的萬晏甯,卻見她仍在與沈容青彼此推搡,不由得又覺得好笑。一會兒公子一會兒将軍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而後又想起自己。或許自己這麼些年來是閉關太久了,竟是無暇瞧瞧此間的風景,此後若是得空了,也該多下山曆練曆練。他想。
門外站着兩位婢女,萬晏甯将先前那塊玉牌再與她們看。
“将軍在府中嗎?”她問。
“在的。将軍事先吩咐過,若是廣陽公子前來小住,府内仆從聽您使喚。”
“他倒是個拎得清的。”萬晏甯爽朗一笑。
“還請諸位公子随我來。”婢女略一俯身,将來訪三人帶入主人家事先安排好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