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它”自然是指嘬嘬,隻是還有一點他沒說出來。假使這聖物僅能由三族之人所繼承,而焚天扇又如沉淵所說在嘬嘬的體内,那那四方鏡十有八九便是歸了浮染所有,可浮染早已身死,他又該何處去尋?
對于蕭望川的猜測,沉淵并未否認。
“我亦不知四方鏡的去向,但此天地之間,怕是隻有我能救他了。”
他撫過懸于嘬嘬額上的那一小鐘,指尖輕敲,其中便是有一悅耳之音傳出,足有蕩洗心神之效。蕭望川再又瞧那鐘上繁複的龍紋,心中敲定,隻怕那就是所謂的東皇鐘了。
他眉頭輕挑,隻覺得事情發展的有些太過輕易。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剛一踏足妖界,那傳說之中神而又神的妖族聖物就和不要錢似的往他跟前跳。不過半日,這焚天扇啊,東皇鐘啊,便都要來亮個相,知道的是他來尋寶,不知道的還當他是在珠寶大會上競拍呢。
“這位沉兄台,敢問你适才所說的那故人又是何人?非親非故,卻得您以此鐘相助,萬般謝意,不知又該如何作答。”
“斯人已逝,名諱也不必再提了。”沉淵笑道,手下摸過嘬嘬的皮毛,眼中浮現出有一瞬的懷念,“非親非故談不上,隻怕論人族那邊的道理,這小家夥還得喚我一聲姐夫。”
話音剛落,蕭望川卻是發現沉淵将他們引至了一處廢棄的宮殿前。
借由那高大的柱身及那分明受過火燒劫掠後的殘壁仍不難看出千年前此處的繁榮與輝煌。
隻是彼時的它們已然成為藻蕨虎藤的新樂園了。
蕭望川撫過一寸牆皮,落了一手的灰,于此零落瑣屑之間,他好似也親眼目睹了一場盛世王朝的更疊。
護妖族萬世太平嗎?他在心中暗忖道,可萬世之後,塵土落地,彼時的它們又該何去何從呢?人間癡妄不過一句長久,可世上何來長青樹,亦如延續萬代不滅的妖族走向黃昏的終焉,是否終有一日,也會有一人為這永無止息的仙魔之争畫下一個終止符?
而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又能為此而付出什麼?
蕭望川的視線不自覺的飄向顧淵。
有生之年,他們能可見到那一日嗎?還是說,如今的他們早已身在局中呢?
一切尚且無從得知。
從思緒中抽離,蕭望川叫住沉淵:“沉...沉公子,敢問這焚天扇于它之身可有壞處?若有這焚天扇,可曾還有他法能尋那四方鏡?”
他本想喚沉淵也為沉兄,隻剛一開口卻見身旁的顧淵跨下了臉色,于是舌頭一蹬便又換了個叫法。
前人隻顧朝上走着,直至走上一壇前。于他地不同,上頭并未生有植被,甚至自于其上那相距千年之久的血迹亦不曾幹竭。
沉淵将嘬嘬放在了壇之正中的一灘血迹之上,揉過它的頭,而後将東皇鐘生生推入了它的識海,一時間,光芒大盛。
蕭望川悄無聲息地按住劍柄,與顧淵相視一眼,随後後撤一步借力,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劍挺身而上。
他将劍身抵在了沉淵的頸部,逼問道:“你要做什麼。”
後者卻是連一個眼神都不曾分給他,隻回道:“取扇。”
随着東皇鐘的完全沒入,嘬嘬被強行自于意識深處喚醒。它于壇中起身,眼神晦暗而又朦胧,直至那一雙澈藍為身下之血映紅,它再又開始悲戚地吼叫起來,體型也在眨眼之間膨大數倍。
蕭望川打不定主意他是要做些什麼,可依憑直覺而行,他卻是将劍再度逼近,可真當觸及之時,才發覺沉淵那相接之處的皮膚竟是生出有黑色的硬鱗,饒是他再如何發力也難進半寸。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嘬嘬已然張至有林中成年黑熊一般大小,身後也漸漸生出九尾,俨然一副不怒自威之勢,
壓抑在怒吼聲之後的是身體被強行拉伸而起的苦痛哀鳴,它那弱小的軀體卻是再難負荷這極其龐大的能量,隻覺将要爆裂而開,可饒是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也是絞緊了牙關不願将焚天扇的力量釋出。
危機時刻,顧淵于暗處飛出,一劍刺入沉淵之後心。他低頭一見胸口之劍,卻是容色不變地搖晃着倒下。
蕭望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又見嘬嘬如此難耐之色,混亂之下隻好再又取出枚妖丹,渴望借此抗衡嘬嘬體内彼此糾纏之能。
誰料全無理智的嘬嘬卻是将妖丹一口吞下。
終于,它的全身開始如火一般燒了起來,燃起的烈火點燃了整座祭壇,将壇上三人的身形全數吞沒。
離它最近的蕭望川隻見嘬嘬那一身的雪白皮毛為烈火焚燒殆盡,藏于下方的皮肉壞了又長,長了再壞,不知如此循環幾許過後,竟是以一詭異姿态開始扭曲,最後變作成了人類的肌理與形體。
在蕭望川震驚的目光中,他睜開了雙眼。
美麗的,純粹的,透藍的。
卻也是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