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沈容青,心魔之境中還不忘丢了我長兄的身份,叫我不知給哪位弟弟反壓了一頭。蕭望川悄無聲息地在心裡給他記了一筆。
“是,是的。”梅苑肯定說,而後憂心忡忡地看向蕭望川那還在向外淌着血的右掌,讷讷地問:“殿下,不然還是去找太醫看看吧,娘娘回回都說要打斷你的腿,可到底是疼殿下的,又怎會忍心責罰,這傷還是不要耽擱的好。”
“真沒事的,我都不覺得疼了。”蕭望川扣去了嵌入手中的玻璃渣子,還能笑着将手再遞給梅苑叫她看看。
倒不是他要裝這一回,隻是他早數不清受過多少傷,說是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斷過一回也不為過,和那些傷痛相比,這點小小的皮肉之疼屬實是算不上什麼。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這我也有些記不清了。”梅苑似是怕血,蕭望川那手剛一遞來,她立馬便是白着臉将兩眼緊閉上了。
蕭望川看出她的為難,便又悄然将那隻傷手背到身後去。
“奴婢喚做梅苑,這名字還是前些年殿下替奴婢取的。”
果然,蕭望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勞煩你替我去燒桶水來,我要沐浴,這一身的酒氣,熏得我難受。”他不自在地抖抖肩,後又想起這時身子不比在外,于是再又吩咐道,“再幫我取些止血用的紗布,我這般見人總歸是不好看。”
“諾。”梅苑應下,許是想起面前這位不着調的殿下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能給忘了,别的事怕是也不會記着,于是在臨去前再多嘴主動提醒了一句。
“殿下,你昨日約了沈大學士,今日未時要去沈府上還禮,可莫要忘了。”
還有這回事?這他可真不知道。
沈大學士,姓沈,蕭望川心覺十有八九便是那沈容青,于是不等未時,将一身的氣味洗淨再是草草包紮過後便是喚來馬車,攜梅苑和那所謂的“謝禮”登沈府之門拜訪。
照理說外頭來了客人,看門的管家丫鬟都是需要向主人家通報的,可沈府之人一見是二皇子的馬車到了,不待蕭望川走下馬車,那大門赫然是已為他大開了。
進府後,沈府的管家便是端着張慈祥的笑臉朝他迎來,說道。
“大人這會還在書房内忙事,二殿下是要在這府中先坐會,還是要直接去書房?”
“去書房吧。”左右這宅中也沒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去一探這沈大學士的究竟。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一個躬身,管家在說完此句後便是張腿要走。
“诶?”蕭望川叫住了他,“書房在哪?我給忘了。”他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
管家有些錯愕地多瞧了眼他,終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滿含歉意地回着,“是老奴做事不周,請殿下随老奴過來。”
蕭望川疑心自己莫不是就要如此漏餡,但見那管家也并未追究,于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後頭。
正是炎夏七月天,燥熱的慌,這才走了沒兩步身上就起了一層薄汗,濕答答的将衣裳黏在了身上。幸而沈府内裡栽種有大片的竹林,隻瞧那一片醒目的翠色心中的火氣便是消下了大半。
清可見底的池塘内養有幾尾遊魚,聽着有人的腳步自湖上闆橋送入池中,非是不怕,還要争搶着浮水去看上那來人一眼。
耳畔傳來三兩蟬鳴,算不得悅耳,也算不上聒雜。
沈府内裡設有書屋兩間,其一便是建在了這池上,每逢夏季時主人便喜待于此處。風拂過,分外涼爽。
還未進屋蕭望川便看見了那熟悉的青色身影。
“大人,二殿下到了。”
那人手中墨筆一頓,擡眸看來,眼底藏有清泉潺潺,綿長悠遠,帶去觀者心間霧霭。
是沈容青。
“阿川來了?”他笑着問說。
“嗯。”蕭望川低下頭,不知該如何看他,走入書房之中,尋了處半近不遠的位子盤腿坐下。
管家在得了沈容青的應許後退下。
簡單的問候過後,沈容青又埋頭進了筆下的公文之中,隻是才沒寫兩句,便覺察出了此刻蕭望川的忸怩反常,猜他是遇見了什麼事,于是幹脆将筆放下,主動問道。
“難能見你這般規矩地走一回正門,莫不是在外又惹出了什麼禍事?”
話畢,沈容青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為他那纏滿繃帶的手給吸引,眉間微蹙。
“你的手怎麼了?”
“不小心磕到了,小事。”收整好心緒後,蕭望川的坐姿一下變得随意起來,他将手中攥着的畫卷向沈容青抛去,為後者穩穩接住。
“來得太急,還沒趕的急用午膳,我都餓的有些迷糊了。”
“府上有些上好的創藥,回頭我拿點給你,每日塗上三次。我早知以你的性子定不會耐到未時才來,後廚早将你的那份膳食也一并做進了,等我寫完這治水的策子便可用膳了。”
沈容青将畫卷攤開,撫過上頭的墨痕,萦繞在鼻尖的那淡淡墨香更是令他歡喜。
“不錯,是幅好畫。”細細地複又收起畫卷,他如是誇贊說。
“這是自然,我送給你的自然是頂好的。你這策子還要寫多久,我早膳也沒用,這會前胸都快和後背貼上了。”蕭望川揉着肚子,苦兮兮地說。
“快了,約莫…再有半個時辰就夠了。”沈容青筆下不停,抽空回道。
半個時辰,那就是一個小時。
蕭望川一下蔫了下去,趴在桌上,活像條曬幹了的鹹魚。
瞧見他這幅模樣,沈容青不由得輕笑出聲,于是忙喚下人送來了解暑的楊梅冰,叫他先喝上一些好墊墊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