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多言,顧淵抽劍而起,閃身至魔尊身前,不捎一息,那尖銳的劍鋒已然抵上前人的脖頸。
“幾百年了,您還是這般性子,與當年相比,分毫未變。”魔尊握住劍身,原屬沈容青軀殼的鮮血早已流盡,而今隻有團團黑霧自于傷口間淌出,隻是不待其擴散成型,便又再度湮滅在了耀如白晝的劍光之中。
收攏五指,可崩裂的不是顧淵手中的佩劍,反是魔尊的整隻右掌。
“安逸日子過久了,倒叫本尊真忘了這劍的滋味。”魔尊哂笑道,黑霧将掉落在地的肉塊再又彼此相連,重新組合成了人手的模樣。
顧淵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劍柄下壓,再進一步,劍鋒在猛力之下成功沒入了魔尊的胸膛。
前人悶哼一聲,反用左手為抓扣住顧淵之右肩,在其上頭留下了五個可怖的血洞,後者面色不改,緊握劍柄就是一個翻絞。
身處黑霧之中會被迷了心智,但此類精神控制方面的術法對于顧淵而言一概無用,一旦為他成功近身,那麼無論修為如何,所學如何,統統都會演變為最為純粹的肉搏。
而在體術之道上,世上無一人可出顧淵之左右。
魔尊的胸膛還插着那把劍,他嘴角噙笑,一面尋機會與顧淵拉開距離,一邊又回應着前人的招招式式。
細看下不難驚恐的發覺,他二人的身法竟好似同出一源,甚至無須依憑外在感官,兩人光憑直覺便能準确預判到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速度,力道,甚至出拳動腿的每一寸角度,彼此都呈對稱之勢,無絲毫偏差。
“本尊已不怕您這柄劍了,失去一身功力的您又何必苦苦支撐?念在您與本尊往日的交情,本尊自然會将您的性命留下,之後再叫您親眼看看,本尊是如何将這修真界給攪得天翻地覆。”
魔尊歪頭躲過顧淵的一拳,随即繞至他的身後,将他的肩膀按下,俯在顧淵的耳邊低語道。後者隻向下一蹲,跳起甩出一記倒挂金鈎,一腳正中魔尊之下颚。
“定!”那人詭谲地在半空繪出一道定身符,叫顧淵的攻勢有了一瞬的停頓,但也正是這一瞬的停頓給魔尊抓住了他的薄弱之處,于是當即伸手将前人的腰腹捅了個對穿。
顧淵自認吃虧,臨機拔出插于魔尊心口處的靈劍,将此人的整隻右手手臂斬斷,而後趔趄着步子後退一步,撐劍将身子支起,擡手插去唇角血迹。
“如此孱弱的身體,今日一戰,您注定要敗。”與顧淵此刻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魔尊喚出的黑霧正在将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如初。
“其實您是希望本尊這麼做的,不是嗎?不然本尊又緣何會出現在此。”魔尊淡淡地說着,意圖勾起前人對那些個陳年往事的回憶。
“您當真是虛僞極了,以為更了樣貌,換了姓名,便可将前塵盡數斬去,得以榮獲新生。但本尊回來了。”
“從業火煉獄中爬了回來,帶回了您洗之不去的滔天罪業。”
“本尊的存在,便是那場悲劇曾在您一手之下被釀成的最好證明。”
“顧淵……”他悠悠開口,“未亡之人,你該死,也必須死。”
魔尊實是沒了再費力同此人周旋的興趣,于是叫黑霧凝作鍊狀實體,朝面前之人穿刺而去。
隻意料之外的是,為他召喚出來的鍊條皆停在了顧淵的面前,饒魔尊如何,也再難令其向前半分。
“哈哈…哈哈哈……”顧淵直身站起,順手甩去劍上沾染的污濁血迹,仰天大笑,反問道,“你說我有罪?”
“我何罪之有啊?”他笑得極狂,每一回發笑都不免扯動身上的傷口,體内的髒器順着鮮血從顧淵的腰腹血洞處掉出,後者卻和瘋了般全然無顧。
不知笑了多久,他才終于停下,眸光低垂,眼中沒有天下,更沒有蒼生,有的隻是一片一望無盡的黑暗與死寂。
“你想殺我?巧了。”顧淵對着魔尊嗤笑一聲,“我也想要你的命。”
話音剛落,魔尊腳下便起了無數符文構制的漆黑鎖鍊,将他的雙腿絆住,旋即不待他作出反應,後方空間便開始變幻扭曲,一隻巨大的龍獸自其間探出,将他的上半身子連同頭顱一并撕扯吞下。
那龍頭上無角,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怖人的肉瘤。将魔尊餘下的半截身體踏成肉泥後,他才又變出人身,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才将“東皇鐘”交付給浮漓的沉淵。
自沉淵現身的同時刻起,東皇鐘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叫身處其中的一切晦暗無所遁形。
“照魔,困魔,屠魔,三聖器之能本就相輔相成,這才成就了妖族大界。族人皆知東皇鐘有困魔之效,殊不知若使用得當,僅憑其一物,要束你一人,綽綽有餘。”沉淵解釋說。
果真,在東皇中的光芒照耀下,地上那灘猩紅惡臭的血泥再度變作了一縷黑煙,而真正的魔尊,終是從二人的腳下影子中鑽了出來。
“這便是您的底牌嗎?”魔尊面露不耐。沉淵的臨陣倒戈确實叫他措手不及,但僅憑面前二人的功力,想對付他依是天方夜譚。
沉淵走到顧淵身後,恭敬地淺淺彎身。
顧淵并未看他,隻回問道。
“你覺得今日是你先将我二人首級斬下,還是你的本源先破,自此灰飛煙滅呢?”
于是,戰火為之再度點燃,三人于此鐘内展開了新一輪的死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