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幾圈鐵鍊勒得生疼,南榮宸不僅沒惱還笑了下,他上輩子怎麼沒想到這鐐铐間的鎖鍊有這等用處?
薛宣原本就打着十二分的警惕,見狀幾步上前去,為保萬無一失還擡手召來幾名獄卒,卻被南榮宸出聲攔下。
他本就對裴家通敵一事帶着些疑慮,想為裴濯謀一條生路,擡手止住應召前來的獄卒,沉聲開口,“裴濯,莫要沖動,你若有冤情,大可秉明王上。”
薛宣不勸還好,裴濯聽完這句“秉明王上”,嘴角生生噙上些猙獰的笑意,手上的力道随之加上幾分,像是恨到極點,要生生絞斷這昏君的手腕洩憤。
他本就生得冷清,這麼一笑,更顯得凄然冷冽,南榮宸隻當沒覺出痛,因為他有更感興趣的事,伸出另隻手接着去撥開裴濯的頭發,俯身細細端詳那雙恨他的眼,“長得不錯,跟孤回宮如何?”
“李昌遠,乃至整個禦林衛,隻要你有本事,随便殺。”
裴濯恨他再正常不過,上輩子這等強權相壓下的冤案不知還有多少,他果真是個昏君。
既然現在還活着坐在這王位上,就學着惺惺作态的模樣,給上輩子的裴濯報仇的機會,雖然他也有條件就是了。
跟太後周旋來周旋去也實在令人厭煩,索性加一把火,就用他那表兄李昌遠做個引子。
還有一點,裴濯這張臉是陳平喜歡看的模樣,索性帶回去讓他賞個夠。
裴濯直接笑出聲來,傾身向前幾分,“我若是有機會,先殺你!”
南榮宸伸手拂去他頭上的草屑,答得認真,“這事容易,等你把李昌遠滅了,屆時宮裡自然會有一番動蕩。”
“孤身邊還有個侍衛戚言,你二人商量一番,他用劍、你投毒,豈不是萬無一失?”
“退路也是有的,回宮之後讓戚言做個中間人,領着你投奔明主去。”
裴濯已經做好被拖出去砍了的準備,沒成想得到這麼句瘋瘋癫癫的答複,手上力道松下去幾分,死死盯着那雙近在咫尺的眼,卻隻看到十足十的坦然和誠懇——
南榮宸不怕死,甚至提及“死”之一字時帶着點解脫的興奮,仿佛這世道也在煎着天子的壽數。
南榮宸借機抽出腕子,揉了下手腕上那道勒出的紅痕,懶得再多說,“薛蒙,放人。”
薛宣沒想到事态是這麼發展的,可斷案自然要遵國法,“王上,裴濯還不能放,臣會盡快查明裴家通敵一事的真相。”
南榮宸耐下性子問這位臨越青天,“那薛愛卿說說,裴家因為何事滅門,又需要多久方可翻案?”
“啟禀王上,邺州與南梁舊土相鄰。按照禦林衛遞來的卷宗所言,裴家勾結南梁餘孽,一年前已...”薛宣想到些什麼,頓了下才開口,“盡數伏法。”
南梁餘黨已滅,死無對證,又已經過來一年,這怕是隻能成一樁懸案。
意識到這點後,薛宣自為何想明白南榮宸為何要來内獄,再度開口,“原來王上早已知曉這樁案子。”
裴濯聞言眸光一動,再度擡起頭來,卻沒法再窺見南榮宸那雙眼,目光隻能落在那襲玄袍上。
他對聖賢書一向沒什麼興趣,此生隻想撫琴弄詩、閑雲野鶴,也因此陰差陽錯苟活下來。
可如今滅門之仇隻能落在他身上,南榮宸是唯一的機會,誰當棋子又如何,隻要能把禦林衛送下地獄,他命都可以不要。
他從無兼濟天下的志向,更遑論此時臨越已經冤殺他全家十餘條性命。
南榮宸這個昏君想死想活也都跟他無關。
他用鎖鍊裹上自己腕上的豔紅指痕,在碾碎皮肉的痛意中立下此生第一個誓言,他要李昌遠死!
事實上,南榮宸是頭次知曉這樁案子:李昌遠其人,表面正直忠勇,既然敢下手造這一樁冤案,不說能做到萬無一失,能糊弄過臨越法度和他這個昏君的眼是綽綽有餘。
用南梁當幌子,上輩子他倒真不會起疑。
大理寺卿薛宣樹敵雖多,但是位直臣,南榮宸自認還留有一點良心,想把他從這趟黨争的渾水中摘出去,就當積德,“薛愛卿,現在可以放人了麼?”
薛宣猶豫片刻,還是搬出臨越法度來,“王上,此事還是不妥...臣會派心腹暗中去往邺州,也會着人保護裴公子的安全。”
倒真當得起“青天”二字,南榮宸沒那自信能用幾句話把薛宣哄成佞臣,索性另辟蹊徑,又伸出手去,玉指環貼上裴濯下颌 “孤等不了了,裴濯長得甚和孤心意。”
裴濯聞言一陣惡寒,發狠一般攥住已經勾住他下颌的手,眉關緊縮,星目冷比三九天。
這麼恨,沒準真會給他投毒,南榮宸對着這意外之喜鳳眸微揚,“孤不喜勉強,那便即日結案,裴濯是李大人擒拿歸案的,還交由禦林衛處置。”
死和死遁有什麼區别?沒準死了之後能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