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祈桑前往浮雪殿。
已經有不少人通過考核出來了。
顯然他們已經從别人口中得知,祈桑通過了霄晖仙尊的考核。
祈桑路上遇到不少人,他們的眼神有敬佩也有打量。
在這群人中間,也有人目光陰毒,神色不甘又嫉妒。
祈桑注意到了這個人,但沒有理會。
人這一輩子就那麼點壽數,浪費在這些讨厭你的人身上也太不值得了。
到了浮雪殿,他穿過一層透明的結界。
越往裡走,氣溫就越高,等走到内殿,幾乎是初夏的溫度了。
謝亭珏坐在昨天兩人對弈的位置。
見到祈桑來了,眉眼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你來了。”
祈桑坐在棋盤對面,把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
“仙尊,您的浮雪殿,一夜入夏啦。”
謝亭珏不覺得祈桑的态度放肆,反而關心其他的點,“很熱嗎?”
“習慣了就覺得舒服了,我可喜歡這種暖暖和和的天氣了。”
謝亭珏微微颔首,提及了另一個話題。
“昨日師兄讓我為你準備一間房,我差人準備好了,你去看看喜歡嗎?”
許是顧及到祈桑不識路,謝亭珏沒有把地方挑在七拐八繞的地方。
到了地方,祈桑慢慢推開門,看清陳設後喜形于顔,眼睛亮晶晶的。
祈桑連說三個非常,表達自己的喜歡。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謝謝仙尊!”
祈桑一路小蹦跶地進入房間,推開窗戶,外面就是雲蒸霞蔚。
山峰化了雪,再照着太陽光,流光溢彩的山巒邊萦繞着彩雲。
雲鶴遊天,群鴻戲海。
仙鶴盤旋在山頂,發出悠長的鶴鳴。
淺色的被單整整齊齊疊在床上,桌上擺着燭台與筆墨紙硯。
袅袅香薰縷縷升起,祈桑湊近了聞,不是主殿那種厚重的檀香味,而是一種很清淡的花木香。
祈桑不怎麼愛聞香,但這種香味他特别喜歡。
桃花村貧窮,貿易也不發達,但好在依山傍水,可以自給自足。
每當下了雨,再去山上摘野果或是捕魚時,聞到的就是這種味道。
祈桑的笑容太過燦爛,讓人不自覺就将視線移了過去。
等少年将笑盈盈的目光和謝亭珏對上,後者又不着痕迹地移開了目光。
這個香是别人送的禮,謝亭珏隻燃了一次便将它放在櫃中落灰。
他不喜歡這種香氣,太幹淨,太清澈,讓本就沒什麼煙火氣的浮雪殿更加冷清。
但謝亭珏見到祈桑的第一面,就覺得他應該會喜歡這個香氣。
同樣的幹淨單純,像雨後青森,一場雨滋生萬千生命,生機勃勃。
謝亭珏在矮幾前坐下,剛拿起一個茶杯,祈桑就非常有眼色地為他倒上了茶。
冒着氤氲熱氣的茶水從茶壺中淌出,白色的熱氣遮住了謝亭珏唇角似有似無的一抹笑意。
——有個徒弟,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讨厭。
“既然你昨天遇到了師兄,那他應該和你說了,明日考核結束,你便是我正式的徒弟了。”
“嗯嗯。”祈桑乖巧點頭,似是覺得不夠,又叫了一聲,“師尊?”
謝亭珏一聲輕咳,頗為不自然。
“待拜師大典以後,再這麼叫我也不遲。”
祈桑點點頭,“好的,仙尊。”
一副“師尊說什麼我聽什麼”的模樣。
“修真之途漫漫,數十年數百年都需要清心寡欲。”謝亭珏終于進入正題,“你在凡塵間,可還有未曾斬斷的羁絆?”
祈桑在思考什麼樣的關系,才算謝亭珏口中的“羁絆”。
緣分要有多深,才抵得上“羁絆”二字的重量?
祈桑問:“逝者也算羁絆嗎?”
謝亭珏回答:“隻要你還在意他,就是。”
不消多時,祈桑心裡便有了答案。
“我有一名已故的哥哥,他應該也算我的……愛人。”
祈桑和蕭彧的訂親始于一場玩笑,兩個人裡隻有蕭彧一人當真。
但在蕭彧锲而不舍的糾正下,祈桑已經習慣了這麼稱呼對方。
謝亭珏握着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心情突然就變得有些糟糕。
……都說這茶千金難求,喝着也不過苦中帶澀,名不副實。
謝亭珏放下茶杯,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雖說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但真正從祈桑口中聽到,還是難免不是滋味。
祈桑知道他誤會了,連忙擺擺手解釋。
“我與哥哥并沒有拜過堂,所謂的成親……還是玩笑居多。”
謝亭珏淡淡道:“嗯。”
他又飲了一口茶,這一次茶水入口回甘,清冽甘甜。
不愧是蘇州名茶,的确别有一番風味。
祈桑一手托腮坐在矮幾邊,一手用手指輕輕撥動桌上的茶杯。
“他曾說,如果他能活到我十八歲,我們就真的成親……不過他在我十六歲那年就死了,這個約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謝亭珏看着祈桑的眼睛,後者的目光中沒有了往常的笑意,但要說有多難過,好像也沒有。
認識這麼多天,他有時候覺得祈桑悲天憫人,有時候又覺得他絕情至極。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少年。
*
兩日時間一晃而過。
最後一輪考核結束,很難有人笑着離開考核地。
天承門一共設置三場考核。
第一輪排除心性不堅者,第二輪排除心思不正者,最後一輪排除天資不佳者。
千萬人趕赴天承門,最後竟隻剩下不到二十人。
祈桑去英華殿外等原星岫他們出來時,身旁人與他攀談。
“你也通過考核了吧?那以後我們就是師兄弟了。”
這人熱情得有些過分,祈桑幾次都沒能插話。
“對了,你選的是哪?靈寵居嗎?我猜也是,你長得就很讨大動物喜歡的樣子。”
祈桑實話實說,“我去了霄晖仙尊那。”
“靈寵居最後一天确實很難,我聽說……什麼???你去了霄晖仙尊那??你是祈桑??”
看他的反應,不知道的,還以為祈桑是什麼洪水猛獸。
“怎麼了?”
那人的反應比祈桑想象中還要誇張許多,臉上的神色幾經變換,最後變成了祈桑看不懂的複雜情感。
“沒事……我聽說仙尊那的試煉可難了,很多人連結界都進不去。”
這下輪到祈桑愣住了。
他去的時候,并沒有結界。
心中雖然詫異,但面上祈桑還是八風不動。
“估計是我運氣好吧。”
那人讪笑一下,不再說話。
看來這個小少年,還不知道同門裡對他的傳言啊……
英華殿的大門打開。
祈桑收回目光,仔細從出來的人群裡尋找原星岫與沈纨的身影。
這次考核很難,就算是最簡單的靈圃考核,也讓不少人煎熬得中途就放棄。
從英華殿内出來的人身形更加狼狽,更有不少人一出來,顧不得禮儀風度,直接扶着柱子幹嘔起來。
很快,祈桑就從這群人裡找到了那兩人。
沈纨扶着原星岫,臉色比後者好一點,隻是有些蒼白。
原星岫身上都是血痕子,衣服早已看不出進去前的幹淨整潔。
原星岫的慘狀,讓許多心中忿忿的人得到些許寬慰。
——藥尊的考核,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祈桑大步往前走,小心避開原星岫的傷口,扶住對方的另一條手臂。
沈纨在一旁解釋,“出來前藥尊已經給我們吃過生脈散,原星岫隻是受到了比較大的心理創傷而已。”
祈桑松了一口氣,突然不敢問他們有沒有通過藥尊的試煉了。
沈纨看出了他的躊躇,笑露八齒,帶了點痞氣地回答:“過了,我們都過了。”
被兩人扶着的原星岫這時候也掙紮着開口:“桑桑……我比沈纨通過得快。”
沈纨顧及祈桑還在,隻翻了個小白眼:“兄弟,你也就比我快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