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鮮少做夢,或許是見他可憐,就連夢魇也不曾跑來他夢中。
所以當他看見母親的刹那,他下意識以為自己摔死了。他有些惋惜,不過這樣也好,活着本來就不怎麼有趣。
他像看見自己唯一可以依賴的港灣,眷戀地依偎在母親肚子上,這些年受過的所有委屈瞬間化作不值錢的眼淚,一刻不停地往下流。
他委屈:“媽,他們都欺負我。”
他終于可以沒有理由也能肆意哭泣,“媽,帶我走吧。”
被陳昭貼着的身軀僵硬,甚至想要推開他。可下一秒他又哭喊着撲上來,甚至粘得更緊了,對方隻好作罷。
陳昭重複喊道:“媽媽。”
頗有一種不得到回應就一直喊下去的無賴之感。
對方猶豫了許久,這才不怎麼情願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微不可察地嗯了聲。
陳昭心滿意足,似乎還想再念叨。嘴裡嘟嘟囔囔的,那人聽得不耐煩,單手掰開他的嘴巴,一股清流順着他的喉嚨瘋狂向裡面滾。
“母親”不會照顧人,水灌得太急,一點都不顧及陳昭,他的嘴巴鼓得滿滿當當,嗆得他幾近呻吟,雙手胡亂撲騰着去抓。
冰涼的液體分成兩股從他的嘴角淌下,被人用手背擦了擦,又蹭在衣服上,陳昭這才重新閉上嘴,安安心心地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陳昭已經出現在鐵門的另一邊,腦袋還枕在蔣琛的膝蓋上。他睡得迷糊,一時間分不清夢與現實,以為自己還躺在母親的懷抱裡,親昵地蹭了蹭。
直到他擡眸與一雙冰冷的眼睛對視,摔倒前的記憶如泉水回流,他徹底醒了神,觸電似的立刻彈開。
蔣琛正在看書,被男生的動作刺得微微皺眉,興許是又怕對方一驚一乍的,他擡手想要堵住陳昭的嘴,可瞥見對方驚疑不定的眼神,他動作滞了滞,最後隻像弧線一樣落在男生的衣角,扯了扯無奈道:“别吵。”
陳昭立刻閉上了嘴巴。
陳昭雖然學習成績不好,但他不傻,嘗到口腔内殘餘的甜滋滋牛奶味,還有逐漸飽腹的肚子,用腳想也知道是誰喂的。
他尴尬地摸了摸腦袋,小聲憋出一句,“謝謝你。”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蔣琛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他沒有說話,面不改色地合上書塞回陳昭的書包裡,靜靜等待對方的解釋。
陳昭絕望地閉上眼,知道自己最終還是逃不掉這一環節。
可解釋事小,更讓他感到害怕和憂慮的并非蔣琛發現了屍體,而是對方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他的?他從未想過有天自己竟會被别人反向跟蹤。
從小生長的惡劣環境緻使陳昭做事格外的小心謹慎,無論特意挑選茂林遮擋極易迷路的隐蔽小路,還是時刻觀察有沒有目擊者出現、經過,他的每一步路每一個選擇都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蔣琛卻成為了這個失誤與意外。
就算退一萬步來講,他是出于好奇才偷偷跟了上來,那看見屍體的瞬間也應該驚慌失措或者出聲質疑才對,正常人會表現出像他那樣淡然嗎?
甚至不清楚真相就貿然幫助,絲毫不忌憚自己有可能成為幫兇之一。
除非……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書包裡裝的什麼。
陳昭緩緩轉過頭,看向蔣琛的眼神都變得陌生。
這一系列衍生出的問題都讓他感到相當不适,仿佛自己的内心被完全窺探、無所适從,和赤-裸站在蔣琛面前沒什麼兩樣。
但就在這樣明目張膽的猜忌下,蔣琛的話卻暫時打消了陳昭的疑慮,“狗,是你殺的嗎?”
陳昭怔了怔,立刻升騰起對殺狗犯的深惡痛絕,他忿忿道:“我是瘋了嗎把屍體帶到學校!我還懷疑是你殺的呢,你昨天剛說它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蔣琛單手撐着腦袋,無謂地點頭:“嗯,我确實有嫌疑。”
他承認的這麼快,反倒讓陳昭無言起來。
他抿了抿唇,起身拍淨衣服上的塵土,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好了,不說這事了,過來幫我搭把手。”
原本一個人處理屍體陳昭還擔心體力不足的問題,但現在有了蔣琛的加入,泥土也足夠松潤濕軟,挖坑再到撲土掩埋,為他節省了不少時間。
值得慶幸的是蔣琛沒有對他的行為刨根問底,畢竟情況允許的話,他也想第一時間告訴老師,而不是觸碰這該死的惡心屍體。
對方足夠的包容讓陳昭感到格外輕松,他不喜歡與旁人談論親情,因為他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好像隻有自己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