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無意識地握緊了椅子扶手。從羅恩念出那個題目，不，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從雷古勒斯平靜地叙述出自己的那個計劃開始，他就渴望着這一刻。他需要知道，如果沒有進入這裡，雷古勒斯本來的經曆與結局，可在想得到真相的同時，他又不可避免地在畏懼。這會是個萬分殘忍的故事，但他必須聽完它。

【「小天狼星少爺逃走了，走了倒好，因為他是個壞孩子，他那些不守規矩的行為讓我的女主人傷透了心。但雷古勒斯少爺有自尊心，他知道布萊克這個姓氏和他純正的血統意味着什麼。許多年裡他經常談到黑魔王，黑魔王要讓巫師不必再躲躲藏藏，而能出來統治麻瓜和麻瓜的後代……雷古勒斯少爺十六歲時，加入了黑魔王的組織，他那麼自豪，那麼自豪，那麼快樂，能夠效力于……」】

“十六歲！”德拉科發出一聲驚呼，他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這位小舅舅，在這之前，他對雷古勒斯口中的“我加入食死徒時比你還早”的說法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梅林啊，我本來以為小馬爾福先生已經夠——”麥格教授倒抽口冷氣，“你那時還在上學！甚至都不是畢業班！”

雷古勒斯居然笑了起來，“說明我瞞得不錯。”

小天狼星注視着弟弟一派輕松的神色，眉頭狠狠皺了一下。

“問題根本不是你是否隐瞞，你那時連一個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人都不是，小布萊克先生。”麥格教授的眉心又擰了起來，“我本以為小馬爾福先生已經是鮮有的例外，可我沒想到你也在那樣早的時候，就做出了這種決定！”

“黑魔王的招攬從不已年齡為準繩。”雷古勒斯目光深邃，“我隻是做出了當時認為正确的決定。也許在你們的概念裡，這個決定幼稚且不成熟，但在我看來，這是深思熟慮後做出的選擇。”

穆迪冷笑起來，“深思熟慮後追随伏地魔？”

雷古勒斯攤開手，“如您所見。”

【「一年之後，有一天，雷古勒斯少爺到廚房裡來看望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爺一直都喜歡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爺說……他說……」

年邁的小精靈搖晃得更快了。

「……他說黑魔王要一個小精靈。」】

黑魔王在某一天告訴我，他需要一個小精靈。腦海裡，雷古勒斯叙述的聲音和克利切的轉述重合，小天狼星隻覺得心髒仿佛被人托舉到了高空，這就是故事的開始，和雷古勒斯那天的描述别無二緻。

“它在害怕。”赫敏咬了下嘴唇。

“誰能不害怕呢，在去過那個岩洞之後。”喬治顯然又想起了那可怕的一章，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伏地魔要一個小精靈？」哈利問道，回頭看看羅恩和赫敏，他倆也和他一樣困惑。

「哦，是的，」克利切痛苦地說，「雷古勒斯少爺貢獻了克利切。這是一種榮耀，雷古勒斯少爺說，是他本人和克利切的榮耀。克利切必須去做黑魔王要他做的一切事情……然後回——回家。」

克利切搖晃得更快了，呼吸變成了抽泣。】

赫敏發出了一聲哀歎，盡管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這個故事，“幸虧你最後說了那句話。”她對雷古勒斯說道。

雷古勒斯不禁一哂，幸虧？在場的人并不知曉他決定告知克利切的一晚是如何的輾轉反側。那絕對不會是能被輕松完成的任務，伏地魔當時的表情說明了這一點。所以，與其說是自己思慮周全多加了那麼一句話，倒不如說是小主人下命令前最後一刻對家族老仆的良心發現，和自我找補。他搖着頭，自嘲般笑了。

小天狼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如果克利切沒有回來，雷古勒斯對魂器的事仍一無所知，他的生命也許就不會這樣早的走向終結。“回家”的命令，又何嘗不是雷古勒斯命運拐點的谶語呢？

【「于是克利切到了黑魔王那裡。黑魔王沒有告訴克利切要幹什麼，而是把克利切帶到海邊的一個山洞裡。那是個大岩洞，洞中有一片黑色的大湖……」

哈利頸後的汗毛豎了起來，克利切嘶啞的聲音似乎是從那黑色的水面上傳來的。他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就像親身經曆的一樣。】

哈利屏住呼吸，這是雷古勒斯講述中未曾觸及到的内容了，伏地魔把克利切帶到山洞裡，挂墜盒和藥水是這個時候放進去的嗎，還是已經被留在裡面了呢？克利切又是怎麼離開的那裡？

【「……有一條船……」

當然有一條船，哈利知道那條船，幽靈般的綠色小船，被施了魔法，隻能帶一名巫師和一個犧牲品到湖心小島。那麼，伏地魔就是這樣測試魂器的保護措施的：借助一個無足輕重的生命，一個家養小精靈……】

納威打了個哆嗦，“這感覺……真的很像又回到了……那裡。”

他們都知道“那裡”指的是什麼，小精靈的講述仿佛讓他們又置身于那陰森可怖的岩洞中，想起水下那腐爛的陰屍，石盆裡泛着詭異光芒的藥水，還有鄧布利多，痛苦哀求着喝下全部藥水的年邁老者。哈利閉了下眼睛，他不願再去回憶那麼多，尤其是有關鄧布利多的部分，那會讓他不可避免的去自責，以及想到塔樓上的墜落……

【「島上有一個石——石盆，盛滿魔藥。黑——黑魔王讓克利切喝……」

小精靈渾身發抖。

「克利切喝了，喝的時候看到好多恐怖的景象……克利切的五髒六腑都着火了……克利切喊雷古勒斯少爺救救他，喊女主人，可是黑魔王隻是大笑……他逼克利切喝光了魔藥……他把一個挂墜盒丢進空盆中……又在盆裡加滿了魔藥。」】

雷古勒斯的喉嚨有些發緊，克利切在向他轉述時，回避掉了這些哀求哭喊的内容，這段經曆足以把一個成年巫師摧毀，可它卻依舊執行了自己的命令，從陰屍中脫逃回家。伏地魔本人根本不會知道，導緻他最深層秘密洩露出去的緣由，會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家養小精靈。

“所以，”赫敏的嘴唇上能看到一個清晰的牙印，“伏地魔帶走克利切，其實并不隻是需要一個犧牲品，他還要用它來試那藥水的效果！”

“他究竟是怎麼調配出這樣恐怖的魔藥的。”弗雷德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他揉了幾下胸口的位置。

“用錯了地方的天才就是徹頭徹尾的魔鬼。”金斯萊發出了長長的歎息。

【「然後黑魔王上船走了，把克利切留在島上……」

哈利能看到那一幕。他看到伏地魔蒼白的蛇臉消失在黑暗中，紅紅的眼睛冷酷地盯着那個痛苦打滾的小精靈。那小精靈幾分鐘後就會死亡，當他抵抗不住那魔藥燒心造成的極度幹渴……但到這裡，哈利的想象進行不下去了，因為他想不通克利切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現在也沒有很理解。”喬治将手交叉放在後腦，“雖然用小精靈獨有魔法來解釋說得通，可那個山洞連鄧布利多教授也做不了什麼呀！”

“很多巫師都會陷入一種思維誤區。”鄧布利多清清嗓子，“那就是，其他魔法生物——包括小精靈，妖精，人魚等——他們的魔法能力都是微不足道的，可事實卻恰恰相反。有些巫師也許意識到了，但沒人願意放下姿态研究這不同種群的另類魔法，這也就導緻，像伏地魔這般自大的巫師，會不可避免地留下這樣嚴重的漏洞，讓這些被他視為‘低劣犧牲品’的小家夥們鑽了空子。”

“說得真好。”盧平淺笑着贊歎了一句。

“這告訴我們刻闆印象不可取。”唐克斯甚至鼓了幾下掌。

【「克利切需要水，他爬到小島邊緣，去喝黑湖裡的水……有許多手，死人的手，從水裡伸出來把克利切拖了下去……」

「你是怎麼逃脫的？」哈利問道，聽到自己聲音像耳語，他并不奇怪。

克利切擡起他那醜陋的腦袋，用充血的大眼睛望着哈利。

「雷古勒斯少爺說過要克利切回家。」他說。

「我知道——可是你是怎麼擺脫陰屍的呢？」

克利切似乎聽不懂。

「雷古勒斯少爺說過要克利切回家。」他重複道。】

雷古勒斯的心髒仿佛被攫住了，他強迫自己深呼吸，讓新鮮的氧氣幫助自己清醒。他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感覺，就像他同樣不明白，在克利切已經講過一遍的情況下，自己為什麼還會被它此時的叙述牽動情緒。有些句子變得不一樣了，他默默思考着，比如，克利切那時告訴他，“我遵守了您的命令！”盡管那藥水已經剝奪了它大部分的生命力，可說這句話時，他依舊能聽出那種昂揚雀躍的情緒。年邁的小精靈又是以怎樣強大的意志，抱着那句“回家”跑回來的呢？

“神奇的小東西。”金斯萊感慨道，“看似弱小，實則蘊藏着巫師都無法啟及的巨大能量。”

【「我知道，可是——」

「哎呀，很明顯是不是，哈利？」羅恩說，「他幻影移形了！」

「可是……你沒法通過幻影顯形進出那個岩洞，」哈利說，「不然鄧布利多——」

「小精靈的魔法與巫師的魔法不同，是不是？」羅恩說，「我是說，他們可以在霍格沃茨幻影顯形或移形，而我們不能。」】

“克利切可能自己都沒想過它可以。”盧平看向雷古勒斯，“但你給他下了命令，所以他回來了，從冰冷的水底，帶着伏地魔隐藏最深的秘密。”

“并不隻是我。”雷古勒斯搖了搖頭，“克利切的求生意志也很重要。”

【一陣靜默，哈利回味着這句話。伏地魔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正當他想到這裡時，赫敏說話了，聲音冰冷。

「當然啦，伏地魔對家養小精靈的行為是不屑一顧的，就像所有把小精靈當畜牲的純種巫師那樣……他永遠不會想到小精靈也許具備他所沒有的魔法。」

「家養小精靈的最高法律就是主人的命令，」克利切唱歌般地說，「主人叫克利切回家，克利切就回家了……」】

“我好想告訴伏地魔，克利切早在十幾年前就洩露了他的秘密。”喬治從茶點盤裡挑了一塊泡泡糖吃，“他臉上的表情絕對很精彩。”

“太妙了。”弗雷德從袍子裡摸出一支羽毛筆，“這就加入願望清單。”

【「那麼，你做了命令你做的事，是嗎？」赫敏溫和地問，「一點也沒有違反命令？」

克利切點點頭，搖晃得更快了。

「那你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哈利問，「當你把事情告訴主人之後，雷古勒斯怎麼說？」】

小天狼星心跳如擂鼓，他不自覺地身體前傾，想要更清晰地聽到之後的故事。

【「雷古勒斯少爺非常擔心，非常擔心。」克利切嘶聲叫道，「雷古勒斯叫克利切躲起來，不要離開家門。然後……過了一陣子……一天夜裡，雷古勒斯少爺到碗櫃來找到了克利切。雷古勒斯少爺顯得怪怪的，不像平常的樣子，克利切看得出他心裡很亂……少爺叫克利切帶他到岩洞去，就是克利切跟黑魔王去過的那個岩洞……」】

“我現在還沒來得及告訴它。”雷古勒斯主動說道，“不過，這的确是我的下一步計劃。”他語調輕松得像在讨論外面的天氣。

“你……查清楚這件事用了多久？”小天狼星頗有些艱難地開口，“半年？幾個月？”

“沒有很久。”雷古勒斯思考了一會，“大概不到三個月吧。”

羅恩發出了一聲驚呼，“這麼短的時間！”

“不是很充裕，我知道。”雷古勒斯點點頭，“所以我的很多設想都是不成熟甚至是漏洞百出的。可從克利切逃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擔心？”小天狼星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克利切帶着他的秘密活着回來了，一旦這個消息洩露出去，不僅是我，母親與布萊克家族的人都會遭到滅頂之災。當然，如果隻是藏住一個小精靈，我尚且能夠辦到，隻要盡量避免貝拉和納西莎拜訪格裡莫并叮囑好母親就好。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意識到自己必須加快進度。”

“貝拉在某次集會上提到了克利切，”雷古勒斯停頓了一會，“她告訴黑魔王，‘布萊克家族會永遠忠誠，一個小精靈算不了什麼，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付出全部身家。’”

“又是那套毫無新意的表忠心。”盧平冷笑道。

“可我發覺，在她說完這番話後，黑魔王似乎真的思忖起了什麼。”雷古勒斯微微低下頭，“這讓我感到不安。”

“你害怕他把那東西轉移到貝拉那裡？”小天狼星問道。

“畢竟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之前的一切準備工作就都白費了。”雷古勒斯輕輕說道，“所以我必須最快速度制定好一個轉移魂器的計劃，讓那石盆裡的挂墜盒變成一個可笑的赝品，最好再讓那裡面的東西永遠不見天日。”

“可是貝拉很難提供出一個比那個岩洞還要安全的地方了吧。”弗雷德看向幾個大人，“那個鬼地方就算飛進一隻蒼蠅也要被陰屍拖下水。”

“我現在想想也覺得不大可能。”雷古勒斯自嘲般笑笑，“也許是當時情緒太過緊繃了。”

“繼續吧。”小天狼星突然說道。

【于是他們就出發了，哈利能清楚地想象出，一個驚恐萬分的衰老的小精靈，和那個精瘦黝黑、與小天狼星如此相像的找球手……克利切知道怎樣打開地下岩洞的秘密入口，知道怎樣讓小船浮上來，這次是跟他熱愛的雷古勒斯一起駛向那盛有魔藥的小島……

「他讓你喝了魔藥？」哈利反感地問。

克利切搖搖頭，痛哭失聲。赫敏捂住了嘴巴：她似乎猜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