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月升星閃時,雨開始淅瀝瀝的下個不停。雨珠淋濕南竹,零零散散挂在她的發絲上。天際陰雲蔽月,一連幾個時辰的雨下的整個天空泛着暗紫色。
南竹不由得有些冷。她望着前方半開的城門,悄悄趴下身。月亮放輕腳步,趁守衛遊離時鑽入京城,直奔七王府後院。
月亮跪坐在地,待南竹穩穩站定後才起身,自行回馬廄去了。南竹蹑手蹑腳地推開後門,手背擦去眼角的雨水,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
确認沒有人後,南竹躲躲藏藏,摸黑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幾步走出去,她才察覺到哪裡不對。
她又不是來偷東西的賊。
“王妃!”這焦急的聲音從回廊傳來。
轉頭去看,隻見月來急匆匆上前。他行完該有的禮,道:“王妃,王爺今日一早入宮,至今未歸,音信全無。您,您能不能......入宮看看?照日子來看,今夜是王爺的發病日,若不回府,隻怕病情難治。屬下并非在命令王妃,隻是實在擔心王爺,還請王妃恕罪。”
一天一夜音信全無?南竹挂着雨水的睫毛一眨,心中幾分不安。
“有皇宮的地圖嗎?拿來給我,我一會就去看看。”話音剛落,南竹便即刻改口:“我是說......我會入宮求見的。”
月來從袖裡拿出包着油布的輿圖,道:“皇宮輿圖在此,王妃。王爺若留宿宮中,或許會在皇帝起居的靜安殿偏殿,或是太後的慈安宮偏殿。王妃放心,王爺早有吩咐,不該問的,屬下不會過問。”
南竹接過輿圖:“多謝。”
“王妃若需要幫手,在廊下呼喚龍焲便可,屬下告退。”
“......龍焲?”
南竹滿腹疑惑的回了屋。
她收拾好自己,借着燭光鋪開輿圖,指尖劃過大大小小的宮殿。此圖畫的十分詳細,又附了相應的注釋,已是細緻到哪一刻哪一名侍衛會巡視何處。全部看下來後,南竹戴好遮雨的帷帽,在回廊下猶豫了片刻。
還是她自己去比較好。
南竹再次步入雨中。風動之間,一道黑影掠過,打亂了雨珠排序。龍焲在空中翻轉過身,最後半跪在南竹身前,擋住她的去路。
“王妃,皇宮護衛森嚴,暗藏玄機。為保安全,還請王妃帶上屬下一并前往。”
“你是龍焲?”
“是。”
好身手,竟能借着雨天藏起氣息,半點聲響都沒讓她捕捉到。
南竹一壓帷帽,道:“那你帶路吧,我不會飛,找點方便翻牆的路。”
龍焲身手矯健,卻格外小心翼翼。每走過一個路口,他便要停下來瞧瞧南竹。跳過屋檐牆邊時,他還要額外演示下如何平安跳躍。一舉一動就好像......因為沒看護好南竹受過斥責一樣,格外謹慎。
“王妃,前面便是宮城。萬加小心,莫要讓暗衛瞧見。”
“好。”
踏入皇城時,南竹瞬間感受到了何為死寂。細密急促的小雨漸停,化作飄飄的毛毛雨。雨珠順着帷帽滴滴答答的落,南竹跟着龍焲躲躲藏藏的尋人。去往慈安宮确認過後,二人來到了靜安殿偏殿外。
南竹伏在屋頂,側耳細聽着。确認四下無人後,她輕盈落地,偷偷打開寝殿一點窗——昏暗的角落裡,一片白衣隐約可見。
雲子晉蜷縮在角落,帷幔紗帳擋住他大半身形。他的呼吸斷斷續續,低聲嗚咽着,正不停地顫抖。隐約之間,南竹還聞到了血腥味。她心頭一揪,忙翻身入内。
明明才下過一場雨,但寝殿内卻熱的心悶。南竹湊到雲子晉身旁,一身寒氣,滿身的雨水打濕了地毯。
她輕輕撥開雲子晉的亂發,喚道:“阿旸?”
“呼......呼,呼?竹......?痛,痛......”雲子晉唇色慘白,嘴角可見血迹。他眸色迷離,臉也紅的發燙。
南竹摘掉帷帽,被雨淋濕的烏發不斷落下雨珠,砸在雲子晉滾燙的肌膚上。她擦擦濕漉漉的雙手,溫柔将人扶起,手掌輕覆上他的臉:“很難受嗎,阿旸?”
雲子晉親昵地蹭着南竹的手掌,身上的疼痛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他渴求地抓住這雙手,不停呢喃着:“阿竹,我好想你。你别丢掉我,阿竹,别走......”
“我就在這裡。”南竹摟住雲子晉,順勢靠在牆上。她從衣懷摸出藥瓶,輕輕遞到雲子晉唇邊,“這是藥,阿旸,喝下去身上就不痛了。”
“你别走......”
“嗯,我不走。”
苦澀的藥劑入喉,令雲子晉本就痛苦的臉上更多幾分愁容。他一邊搖頭,一邊攀上南竹的肩。縮在她的肩窩貪婪索聞着那香氣,不停地嘤咛。
片刻後,雲子晉的呼吸終于穩定下來。他靠在南竹懷裡沉沉睡去,眼角挂着的不知是淚還是雨珠。
許是這滾燙的體溫有所傳遞,南竹心跳的越發的快。雨珠順着南竹的鼻梁落下,在雲子晉的臉頰開出一朵花。她垂眸瞧着昏睡的雲子晉,指尖輕點了下他的朱砂痣。
“阿旸,你口中的阿竹到底是我還是别人?我們......到底見沒見過?”
“嗯......”
濃密的雙睫顫了顫,并未回答她的問題。
南竹暗暗歎出一口氣,将雲子晉搬回到床上。她稍稍扒開他染濕的衣物,替他掖好被角。臨走前,南竹在黑暗中看了他許久。她悄聲來此,又悄然離去,隻留下萦繞的竹香與落了滿地的雨水。
京城的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