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項雲海黑着臉在心裡罵了五六遍去你大爺,最後看了眼銀行卡餘額,還是面目扭曲地壓着怒氣裝了把孫子:“……您這話說的,那就明天晚上,一定按時交付。”
挂了電話以後,項雲海氣得又跑去門口抽了兩根煙,用尼古丁麻痹火氣。
價值過萬的全球限量版金色星球打火機噴出藍色的火焰,項雲海長歎一口氣——他現在的身價怕是還比不上他的打火機。
他是三個月前來的甯城,原因跟中二青少年一樣,離家出走。
京城豪門闊少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小到大家裡什麼事都有人料理好。同齡人有的在煩惱缺錢,有的在煩惱缺愛,項雲海都不缺,他就缺個清淨。
半年前他媽黃心蓮跟他爸項鴻兩個人男女混合雙打,非要讓項雲海跟那些他們世交家的女兒們相親結婚。那些姑娘他一個都沒見過,黃心蓮已經能如數家珍他跟誰合适,什麼時候能生孩子了。
項雲海屬實受不了這種仿佛種豬配種一樣的“聯姻”,跟黃心蓮大吵了一架,連夜南下,跑來了甯城。
知子莫若母,他跑路前黃心蓮就有所預料,把項雲海的各種證件都扣下了,最後項雲海唯一帶走的就是随身攜帶的身份證,其他傍身之物一概沒有。
他以為黃心蓮已經做得夠絕了,沒想到他媽還能更絕,發現項雲海真跑路了,直接把他所有銀行卡都凍了。
那架勢就是等着項雲海回去給她滑跪認錯。
項雲海偏不。他就不信了——充其量是窮點兒,他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壯年勞動力,雖然沒有畢業證學位證找不了什麼正經工作,但還能活不下去不成?
事實證明,活是活得下去,就是費勁點兒。
項雲海認真思考了一番,在社會的毒打和黃心蓮項鴻的混合雙打中,兩害相權取其輕,說什麼也絕不向黃心蓮低頭。
他現在二十三歲,大學剛畢業一年,迅速融入了社會靈活就業人群的隊伍,主要靠接一些之前工作時候積攢下的零散客戶單子,做企業咨詢。實在沒企業客戶了,就放下身段,幫留學生代寫論文。
主打一個苟下去就是勝利。
項雲海沒有多餘的時間傷春悲秋,抽完煙他就回去繼續工作了。對着密密麻麻的檔案資料和動辄幾十頁的數據圖表,一忙就幾個小時沒動彈,等工作告一段落,擡頭一看,居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再扭頭一看,旁邊的小孩兒居然還在。
真包夜啊,果然是離家出走。
小孩兒電腦屏幕上仍舊是《星雲》的遊戲界面,這一玩幾個小時,真是夠上頭的,項雲海心想。
橫豎閑着無聊,他就靠在椅背上看了一會兒,他不懂遊戲,也能看出小孩兒水平很不賴。一雙小手在鍵盤上動得飛快,眼睛都不眨,一槍一個,反應力跟手速都絕了。
……這是個人才啊。
項雲海就這麼看着小孩兒屏幕右上角顯示的遊戲分段坐了火箭一樣往上升。小孩兒背脊坐得筆直,一場接着一場,一刻都不停下,項雲海看了半天,這小孩兒連個廁所都沒有上過。
小孩兒打到某個分段後,打開聊天軟件,開始在對話框裡打字。
項雲海沒有想偷窺小朋友隐私的意思,但離得太近,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完了。
【老闆,分已經打到了,你可以登賬号看】
【OK】
【錢麻煩給我轉一下】
【噢,轉了】
小孩兒低頭拿手機看。
迅速看完,他又轉到電腦聊天軟件。
【不是說好150的麼?你隻轉了60】
【150也太貴了,不就幫忙打個積分賽麼】
【接單的時候說好的啊】
【就60,愛拿不拿,不拿還我(白眼)】
小孩兒關掉了聊天窗。
圍觀了别人聊天全程,項雲海有點尴尬。
他沒想到這個在知名私立學校讀書的小崽子,居然還在網遊裡給人做代練?
還被客戶坑了。
項雲海看見小孩兒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但神色仍是絲毫未動,一臉木然,仿佛剛剛被坑了時間精力和金錢的人不是自己。
他下意識想安慰兩句,就見小孩兒低下頭,慢吞吞地從包裡掏出一個饅頭,一點一點啃起饅頭。
他緩慢地吃了幾口,項雲海看這孩子細胳膊細腿,身上的校服過分寬大,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皺眉,多管閑事的心思上來了,剛要說話,就見小孩兒捂住嘴,忽然蹲到地上,“哇”一聲吐起來。
項雲海:!”
他慌忙湊過去拍小孩兒的背:“哎,小崽子,你沒事吧?”
小孩兒頭都不擡,也沒功夫搭理他,躬着背。他吐了半天,卻沒吐出什麼,大部分時候是在幹嘔,憋得小臉通紅。周圍其他人聽到動靜,都看過來。
小孩兒吐了好久,勉強吐出點黃水,渾渾噩噩地要站起身。項雲海想扶他一把,小孩兒也不扶,然後他一個沒站穩,小小的身體栽倒下去。
藍色的校服褲管粘上了剛吐出來的黃水,周圍已經有人開始大叫網管了:“什麼時候放進來的小屁孩啊?!快弄幹淨!”
小孩兒試了好幾次,沒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