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你的。”男人憋笑。
祝饒抿了抿唇:“你不覺得……我這樣,不太好麼?”
“人要那麼好幹嘛?犧牲自己造福他人啊?”項雲海嗤之以鼻,“誰愛造福誰造福去。”
小孩兒擡頭,仰望着高大男青年滿不在乎的俊臉,破天荒地,居然笑了一下。
項雲海如同發現了新大陸,十分驚奇:“呵,原來你笑起來是這樣的,還挺好看。”
祝饒立馬又收斂起嘴角,不笑了。
他也累極了,白天集中所有注意力專注在《星雲》裡打積分賽,經曆錢到賬又經曆到手的鴨子飛走,再到晚上這一出,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
祝饒感覺大腦裡像塞了一團巨大的、濕乎乎的棉花,所有的思考都被拖緩了步調,濕漉又沉重。
項雲海看了他一眼,說:“我這筆單子尾款十五号到賬,到時候帶你去吃大餐。”
放在往常,這種事,祝饒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慣常是不願、也不敢接受任何來自他人的善意的。
但大約是仰賴于腦子裡那團棉花的功勞,小孩兒呆呆想了許久,冒出一句:“大餐啊……”
“對,中餐,西餐,亞洲各大菜系,創意菜……随你挑。哦,你們小孩兒是不是都喜歡吃快餐炸雞什麼的?啧,那玩意兒不健康,少吃。”
祝饒的腦袋還是鈍鈍的,看着項雲海的嘴巴一張一合,也沒理清男人到底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警察又過來了。
“祝饒,你家長呢?你得讓你監護人來接你啊,不然我們不能讓你走的啊。”
這次祝饒很快理解了,他對“家長”這兩個字非常敏感。
還是那句回答:“死了。”
“死了?這不能啊,就算真的親生父母去世了,肯定也有新的監護人啊。”
女警察眉頭緊鎖,後頭男警察卻叫了她一聲:“查到了,系統裡有這個叫祝饒的小孩的記錄。”
“嗯?”女警察回頭。
男警察遲疑片刻,小聲說:“你過來,到這邊來說。”
祝饒的腦袋還渾渾噩噩的,未有所覺,倒是項雲海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擡頭看向辦公室裡兩個低頭對着電腦屏幕研究的警察,沒說話。
兩個警察交流完後,臉色有點怪異,看了祝饒一眼,沒再過來詢問。
女警察打了個電話,具體說了什麼項雲海沒聽清,祝饒還在放空,壓根沒注意。
打完電話,兩個警察就兀自去安排網吧老闆和那幾個小代練了,有個小輔警過來,客客氣氣給項雲海跟祝饒各端了杯茶:“請你們在這裡再稍等一會哈。”
于是項雲海就拉着祝饒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或許也算不上聊天,祝饒像是真累狠了,已經精神恍惚了,項雲海說什麼,他要麼不回複,要麼說得驢頭不對馬嘴。
就這麼瞎聊了二十分鐘左右,派出所門口一陣喧鬧,幾個人同時踏進了門檻。
走在前面的是仍然在罵罵咧咧的光頭哥和他的幾個朋友,一進派出所就開始嚷嚷:“——那個敢打老子的臭崽子,老子今天絕對跟丫沒完!”
而跟在光頭一行人身後進來的,則是一對衣着考究的夫婦。
項雲海看到光頭,下意識站起身,把祝饒擋在自己身後。再看到那對夫婦,擰起眉,總覺得這兩人看着有點眼熟。
那對夫婦扭頭,無意間視線跟項雲海對上了,倒是他們驚呼一聲,面露驚喜,直直朝項雲海走過來。
那個偏胖的中年男人一雙眼睛眯成了縫,極盡熱絡:
“這不是項先生和夫人的公子麼!太巧了,您什麼時候來的甯城?這也太客氣了,來甯城怎麼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呢,也給我跟我愛人一個機會盡地主之誼啊!”
“啊……”
項雲海想起來了。
這中年男人是一個小銀行的行長,項鴻跟黃心蓮是他們銀行的VIP大客戶,以前逢年過節這行長夫婦倆經常親自登門造訪,讨好他爹媽。
項雲海也沒想到會在警察局碰到熟人,還是這種性質的熟人,有點尴尬,被行長夫婦拉着,熱情高漲地寒暄了半天,直到警察出來打斷了他們。
“你們二位就是祝饒的養父養母是嗎?”
“啊……是。”提到祝饒的名字,行長夫婦的情緒立馬回落了下去,兩人臉色都很難看。
項雲海怔住,回頭看祝饒,就見小孩兒縮在走廊椅子上,一雙眼角尖尖的眼睛瞪大了,烏黑的瞳仁定定注視着他們。
他的指甲仿佛無知覺地摳進了椅子縫隙裡,指尖用力到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