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的浮萍在浪潮湧過後相依在一起,隻要彼此依靠着,在暴風雨後的水面漂下去就好,無需探究對方到底來自哪一片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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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祝饒就在項雲海家暫住了下來,項雲海知道了祝饒的大緻家庭情況,自然也絕口不提讓他回家的事。
到處坑蒙拐騙的成峰那天跑掉之後逃去了鄰省,不過很快就被警方抓獲。他對自己幹的破事供認不諱,光頭哥想追回被騙走的錢,此人又裝可憐,說錢早在到手的那一刻就被花光了。
于是光頭哥出離憤怒,跟成峰杠上了,之後倒也沒有精力再來找祝饒等一群小孩兒的麻煩。
沒了成峰,小代練們樹倒猢狲散,成了一盤散沙。有的還繼續做代練,有的嫌這行不穩定,轉行進工廠的進工廠,學美容美發的學美容美發。
後來唯一剩下的一個,是那個年紀最小、當天受傷最重,被120拉去醫院的那個。
小孩兒比祝饒大一歲,姓沈,長得不算十分出衆,但有一個言情小說一樣的名字,叫沈嘉熙。他腦袋上縫了幾針,外加中度腦震蕩,住了一星期醫院才出來。
一出院,沈嘉熙就颠吧颠吧地來找祝饒。
“我認你做大哥!”
正埋首電腦屏幕前忙于給敵人爆頭的祝饒:“?”
這個沈嘉熙跟祝饒一樣,瘦瘦的一條,皮膚蒼白,不過這小孩一頭頭發又長又毛躁,像個西施犬,劉海跟條形碼似的把眼睛都給蓋住了,整體搭配起來顯得十分頹廢,但凡身上衣服再剪得破爛點兒可以直接送去演釜山行。
“我不收。”祝饒扭頭繼續看屏幕。
沈嘉熙又繞道祝饒屏幕的另一邊,他此時雙眼是亮晶晶的,緊盯着祝饒,然而并沒有什麼用,全被他的條形碼劉海擋住了,根本無人能看到他真誠的目光。
沈嘉熙很激動:“我這條命是你救的!那天要不是你上去給了那個秃驢一悶棍,沒準我這條小命就沒啦!你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
這個沈嘉熙外表看着一副陰氣過重的樣子,講起話來比誰都中氣十足,一口老城南口音,居然跟祝饒一樣是甯城本地人。
一局打完,祝饒見此人直接陰魂不散地開了他旁邊的機子,坐那兒盯着他瞅,一顆腦袋跟潔具間的拖把長得一模一樣,劉海縫隙裡透出一點眼睛的輪廓,炯炯有神。
“……”祝饒默默把椅子往後滾了一步遠,“呃……你也是甯城人?”
“對對對,我以前住聽雨巷!怎麼樣,我的城南口音是不是很地道!”
聽雨巷……
耳熟的名字讓祝饒微微愣神——這不就是蓮花巷旁邊的另一個巷子麼。
敢情這個沈嘉熙跟他還頗有淵源。
然而祝饒一點兒都不想跟任何多餘的人扯上關系,于是任沈嘉熙再怎麼跟屁蟲一樣圍着他,他始終不為所動。
但沈嘉熙堅持晨昏定省地來騷擾他,祝饒每天忙于代練賺錢,擡頭一打眼旁邊就是這麼個混蹦亂跳的勞動力,看久了又覺得有點浪費。
于是最後他還是招安了沈嘉熙。
“提前說好,我不是收你做小弟,隻是一起幹代練而已,以後賺到的錢我們五五分。”祝饒對着被招安後喜出望外的沈嘉熙說。
後者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當即開了電腦就是一通猛幹。
祝饒:“……”
就這麼着,祝饒的童工代練工作室,從一個人,擴展為了兩個人。
沈嘉熙腦袋不是很好用,但祝饒發現他打遊戲的水平也很厲害,而且指哪打哪,祝饒有了這麼個隊友,給老闆幹起活來事半功倍。
在沈嘉熙的鼎力相助下,祝饒不過一周多就賺到了三千塊!
把錢提出來的當天,祝饒就把這三千塊全打給了周行長。
之前借的一千,這麼久了,總得算點兒利息。
他暫時隻能還行長夫婦這麼多了。
至于這麼些年他們作為養父養母在他身上的花銷……如果還有未來的某一天的話,他一定會再還的。
至于到底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祝饒也無法确定。
項雲海的錢後來祝饒也很快還上了,他跟沈嘉熙兩個人技術屬實頂尖,很快就闖出了一片名堂,錢賺的是越來越多了。
漫長的雨季終究是在雨聲的滴滴答答中過去了,祝饒也漸漸習慣了生活中多出來的項雲海和沈嘉熙這兩個人。
同樣習慣了每天晚上與項雲海一門之隔,自己睡床,男人睡沙發的同居生活。
項雲海以祝饒“已經成為長租客,為了确保穩定性,必須按長租的标準收房租”為由,給祝饒的租金來了一把大砍刀,從原來的一天三十,直接砍到了一個月五百。
祝饒抗議無效。
又一個月後,項雲海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來。
他把祝饒跟沈嘉熙一并拉過來,問:“哎,你倆。這都八月了,九月份要開學了啊,你們兩個初中生,都得去上學吧?
“别跟我說不打算上啊,九年義務教育知道什麼意思不?義務,就是不管你樂意不樂意,都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