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傅淵逸裹着被子蜷縮着熬藥效。
腦袋已經在枕頭上睡不住了,要不是呼吸不太順暢,肋間疼得厲害,他能把自己團成貓貓球。
盛恪走了出去,隔了幾分鐘,燙了條毛巾回來給傅淵逸熱敷。
“腿。”他拍拍面前的枕頭。
傅淵逸還挺聽話地放了上去,嘴裡卻說:“其實不用的,我有熱敷儀。”
盛恪撩起他的褲腿,那道橫亘在踝骨上的疤便清晰地裸露出來。挺明顯的,盛恪卻從來沒注意過。
發燙的毛巾蓋下來,傅淵逸縮了下,被盛恪扣住了小腿。
于是傅淵逸不再動了。
蒸騰的水汽滲入皮膚,緩和着踝骨處的陰冷脹痛。傅淵逸眉心松了幾分,嘟囔着果然還是毛巾熱敷最有用。
“還有哪裡疼?”盛恪問。
傅淵逸猶豫了一瞬,選擇照實了交代,“肩膀,還有……肋骨。”
“但!但沒有很疼……腿比較疼一點。”
他可不想盛恪再去弄兩條毛巾來給他熱敷。畢竟一想到自己在床上躺屍一樣的身上搭一溜粉色毛巾,簡直兩眼一黑。
藥效上來後,傅淵逸熱了起來,身上的疼也弱下去了不少。
“我在退燒了。”傅淵逸說。
“嗯。”盛恪嗯完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哥,你……回去睡吧?”傅淵逸試探地說。這都兩點了!
盛恪甩了溫度計讓他咬着,“嗯。”
嗯什麼嗯?嗯完你倒是走啊!
傅淵逸的确退燒了,從38度5退到了37度7。
解封了嘴,他又開始趕人,“哥,我屋裡熱,你快回自己房裡,别跟我一起捂痱子。”
盛恪:“還行。”
“……”傅淵逸沒辦法了,祭出殺手锏:“那、我想睡了……”
盛恪立馬起身關了燈。
但人還是沒走啊!!傅淵逸的眸子在黑暗裡無奈眨着,“哥,你不用守着我……”
“二爹他們也沒你這麼緊張我……”
盛恪一怔。
緊張?他隻是在做應該做的事,并不是緊張誰。
陳思淩和傅淵逸接納他成為家庭一員,是骨子裡的善良使然,但他不能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他應得的。
他得有付出。這樣才公平。
可他現在沒有能力賺錢,沒能力為這個家供給什麼。唯一能做的大抵就是替陳思淩照顧好傅淵逸。
所以他守着他。
哪怕等下傅淵逸提出自己餓了,大半夜的想吃甜食,他也會立即下樓去買。
他深谙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講求等價交換的規則。
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源于兩個字——“應該”。
但沒有人告訴過他,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不需要考慮那些應不應該,公不公平。
他可以汲取,可以索求。可以不用活得那麼小心翼翼。
不用把自己封閉在陰冷潮濕的圍城裡。
可以承認他的少年真心。
有人守着,傅淵逸也睡不太着,翻來覆去的。壓着左胸喘不上,壓着右邊又得直面盛恪。
最後傅淵逸成功把自己折騰出了一身汗。
“我想開會兒空調。”
他都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盛恪卻真的讓他開。
畢竟退燒悶着也不好。
隻是盛恪把溫度打得高,28度,最小風,又手動将葉片擡上去,不讓風對着傅淵逸。
傅淵逸巴适了。不折騰了。蜷着蜷着睡着了。
盛恪也回了自己房間。
時間已經走到了淩晨三點零七分。外面雨還在下。
他拿到手機,新增了一個鬧鐘。
他躺了會,又起來,找到遙控器開了空調。
從前流離在各家親戚的,哪怕是盛夏他都很少能吹上空調。
因為他的“房間”不是在客廳就是在陽台,不會有人舍得為他開下那台耗電的立式空調。
他認定自己耐熱。畢竟那麼多個夏天都是這麼過來的。
一台老舊風扇,“呼呼”地送着風,吹過每個熾熱夏季。但少年心火旺,偶爾熱得受不了,他會像個小偷似地趁他們睡覺後,去他們房門口躺一下,感受從門縫裡漏出來的冷氣。
有次他也像傅淵逸那樣去蹭次卧的空調。
安靜地、規矩地立在玄關,卻被那家五六歲的孩子指着鼻子罵。
罵他是條狗。
孩子的母親聽到,跟着過來陰陽怪氣地附和,說他已經打擾了他們的生活,還不知道夾緊尾巴做人。
他們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沒臉拒絕,才接了他這麼個燙手山芋回來。
還有一句,盛恪至今記得,記得她說,“明明單名一字恪,卻一點也不知道恪守規矩。骨子裡就爛,白瞎了這麼好的字。”
盛恪躺回床上。閉眼,在腦中擦去那些聲音。
隻留下傅淵逸和他說過的話,他說——
“哥,家裡不用你省電,你待在客廳,就開中央空調呗。”
“哥,你房間咋不開空調,你不熱麼?你快開,開了讓我蹭會兒。”
“哥,我屋裡熱,你快回自己房裡,别跟我一起捂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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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天際驚雷劈醒時,傅淵逸正在夢裡找廁所。清醒過來後,傅淵逸表情凝重地掀被子看了一眼……
呼,還好。
大喇喇地倒回去,眼皮才阖上,又倏然睜開——他好像又忘了給空調定時!
翻身而起,卻發現空調已經關了,靜音風扇正在送着風。
傅淵逸迷茫地眨着眼睛,所以……他定了時的?
房間裡的冷氣已經耗得差不多了。淵逸感覺悶,索性也不再床上烙餅了。
以為還早,等拿到手機一看,十……十二點了???
糟了!他哥不會還在等他吃飯吧??
傅淵逸瘸着腿沖出卧室,結果發現他哥壓根沒在。
中午的餐食已經送來了,餐盒整齊的壘在桌上。
去哪兒了?
他找到手機給盛恪發消息,問他去哪兒了,盛恪也沒回。
等傅淵逸洗漱完,外面的雨又倒了下來。悶雷聲聲滾過,風大雨大,像是要把整座城市。
傅淵逸對着窗外拍了照,發了朋友圈——這位道長,渡劫渡四天了,還沒渡完呢?
湯澤回複:道長:你别管,我有自己的節奏。
陳思淩回複:飛來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