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是什麼?”墨煙流問。
桑子月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亂說的。”
他揉了揉墨煙流腦袋。
墨煙流現在覺得桑子月也變奇怪了。
整個主神聖殿的活物都怪怪的。
·
沒過多久,墨煙流就大概明白喜歡是什麼了,因為他很快瘋長成了自古而今難得一見的美人。
雖說美貌在他這裡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但其他生物卻不這麼認為。
喜歡對墨煙流來說是一種凝視。
突然有一天,這世上無論神鬼,看他的眼神裡都藏滿了詭異的欲望,就連後院那群食人花,墨煙流每次去找混沌,都能蹭一身斑駁的花粉。
就算墨煙流沒嘗過欲望是什麼滋味,也知道自己不一樣。
因為他們不敢那麼看宿星辰,也不敢那麼看桑子月。
桑子月說宿星辰喜歡他,墨煙流就特地觀察了宿星辰看他時候的模樣。
宿星辰也喜歡看他,宿星辰總是看着他。
可墨煙流覺得,宿星辰的眼神跟别人都不太一樣。
在墨煙流記憶中總是冷冰冰三天說不出一句話,唯一一句話還是“晚安”的主神,在百鬼向他彙報工作時把好端端的厲鬼吓成“篩子鬼”的主神,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柔軟。
像觀察一件放在櫥窗标着最昂貴價格的那件藝術品,他從不像别人那樣赤裸直白,他在墨煙流回頭時眼神甚至會輕飄飄躲過去。
不知道讓他望而卻步的究竟是價格,還是藝術品本身。
墨煙流覺得,所有欲望都想把他撕碎,隻有宿星辰害怕他被撕碎。
于是有一天墨煙流實在忍不住,找到他問:“宿星辰,你是不是喜歡我。”
宿星辰當場愣住了,有一種小心思被戳破的慌亂,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自己臉頰很燙,現在,立刻,他本該轉身離開。
但他依舊維持着自己高傲的自尊,一臉平靜說:“喜歡。你是我創造出來的,我自然喜歡。”
“那你會喜歡你創造出來的每一個生物嗎?”
墨煙流又問:“你也喜歡桑子月嗎?”
宿星辰覺得那顆心髒要炸掉了,那顆墨煙流的心髒,在摧毀他,把他變成一個瘋子。
他很想結束這場鬧劇,所以點了點頭。隻是點頭,宿星辰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
墨煙流什麼都沒說,先宿星辰一步轉身離開了。那時他想,原來喜歡就是赤裸直白,沒有欲望隻是因為沒有欲望。
可那一刻,宿星辰突然衍生出上萬年來都沒出現過的情緒,他有點後悔。
他不想承認是因為喜歡墨煙流,所以把一切都歸結于自己拿了墨煙流的心髒。
一定是因為那顆心,因為那原本就是墨煙流的心髒,放在自己身體裡,會喜歡墨煙流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也是因為那顆心髒,才會讓他這麼痛苦,後悔自己說錯話,糾結墨煙流究竟是什麼意思,害怕得不到,害怕得到後終究會失去。
宿星辰走到桑子月住處時,臉上冰涼一片,他擡手覆在眼睛上,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桑子月看到宿星辰過來時第一反應有些驚訝,他很少找自己。
桑子月隻能小心試探:“主神,墨煙流不在我這裡。”
宿星辰把淚拭幹淨,轉身冷冷說:“跟我來。”
桑子月這才明白他是來找自己。他跟着宿星辰走到聖殿門口,想起主神有潔癖,不敢再往前走。
宿星辰在說完說“進來吧”後,他還是沒敢動。
宿星辰想,如果當年墨煙流像桑子月一樣聽話就好了。
“進來吧,我有事找你。”宿星辰回頭,居高臨下看着他,桑子月縮了縮身體,跟了進去。
宿星辰将暈倒的桑子月扔在榻上,用法決點了點他的額頭,抹去了桑子月的痛感。當他想抹去自己的痛感時,看着指尖的光,又緩緩收了回去。
宿星辰突然想知道,剖開這顆心髒和留着它,哪個會更痛一些。
于是他拿着刀劃破了自己的胸膛,或許是千萬年來沒受過這種滋味,宿星辰在将刀刺進胸膛的一瞬間就失去了知覺,再醒來時,身下汗水混着血水,傷口已經複原。
果然還是剜出來更疼一些。但用刀是不行了,宿星辰想不如幹脆用手取出來。
他忍着天崩地裂的痛苦,将手指穿過皮膚握住那顆心髒,他聽到皮膚撕裂的聲音,和樹幹的撕裂聲很像。
好不容易取出來,宿星辰額上滿是汗珠,順着臉頰滑落脖頸,順着領口滑向胸口,他咬着牙,傷口已經複原,衣服再次被血水濕透,他整個人像被潑了一桶朱砂。
宿星辰盯着那顆心髒想,如果自己不再喜歡墨煙流,如果桑子月也會愛上墨煙流,那就證明,所有一切都源自于這顆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