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動作很快,沒一會兒面就上齊了。一如柳虞所料,面看起來十分寡淡,就是粗面條子上面浮了幾塊炒雞蛋,看不到一丁點油,隻吃了幾口柳虞就吃不下去了。等回去,他一定要做一大罐的辣椒油,好好撫慰一下自己寡淡的嘴巴。
柳虞擡頭看向柳文钰二人,他倆倒是吃得格外的香,連額頭上的汗都忘了擦。
“這面我吃不下了,你們要是不嫌棄,就幫我分擔一下呗!”
二人終于肯擡起頭來,驚訝的望向他,“為啥不吃了呀?雖然比你的手藝差遠了,但這又是面又是雞蛋的,平時可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
柳虞無奈道:“我天一熱就沒什麼胃口,吃幾口就飽了,再多就容易反胃。”他可不敢說這面太難吃他吃不下,不然被旁人聽到了一準會罵他矯情。
見他是真吃不下,二人也不嫌棄,把剩下的面連同湯都給分了,還将桂芳嬸子早上給準備的面餅也泡了進去。
柳虞見狀起身:“錢我已經付過了,你們慢慢吃别着急,我去周邊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置辦的東西,你們吃完可以來布店等我”
他在街上緩慢地走動,邊走邊往路兩邊的鋪子裡看。晌午已過,街上還是隻有零星幾人走動,大概是這個點鎮上人都習慣躺在家裡睡午覺吧,他心想。
街不算長,柳虞走了三五分鐘就走到了頭,街尾有一顆巨大的梧桐樹,剛才沒注意,如今柳虞走近了才發現,樹下還坐躺着一個男人。滿身髒污也看不清五官,隻能隐約看見這男人對自己張了張嘴,貌似是見自己沒反應,又将頭重重低了下去。
柳虞:……
都當上乞丐了,還這麼有羞恥心,真的不怕被餓死嗎?
柳虞走了過去,蹲下來與男人對視,“你是遇上什麼困難了嗎?我看你長這麼高大,為什麼不在鎮上找份工,總好過大夏天的在外面受罪。”
男人低着頭沉默,良久,一道極為沙啞的嗓音傳進柳虞耳朵,“你好,請問你能給我一口水喝嗎?”
柳虞一愣,随即明白過來,原來男人不是有意不理他,而是渴的說不出話了。
“你等着”他撂下話就轉頭快步往布店走。店鋪裡,上午那嬸子正在給他縫被罩,見他過來了連忙說讓他再等半刻鐘便好。柳虞沒有催她的意思,隻問她讨要了一瓢涼水便又往街尾趕去。
他彎腰作勢要将水遞給那個男人,下一秒,就見男人主動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将水接了過去急不可耐地仰頭喝了起來。
柳虞靜靜的蹲在旁邊,聽着男人喝水時發出的咕咚聲,欲言又止……
當乞丐都不會當,這年頭,普通人家都不富裕,讨要吃的,确實不一定能讨到,但你要說讨碗水喝,大部分人都不會拒絕。
柳虞心裡百思不得其解,他隻聽說過乞丐被餓的嗷嗷叫,可從來沒聽說過有被渴的嗷嗷叫的,這人更離譜,如果沒遇上他,估計連叫都叫不出聲了。
“謝謝你”男人将喝得幹幹淨淨的水瓢遞到柳虞面前,柳虞見他聲音不像之前那般粗粝沙啞,便放下心來。
他摸了摸背筐,找出早上柳文钰帶來給他的面餅,輕輕放在男人腿上。想了想,又從袋裡掏出兩顆水果糖,塞進對方手中。
“有能力就去找個活幹,大熱天的,一直在外乞讨也不是辦法,而且咱們這邊人也不富裕,你是要不到飯的。不說了,我得去和我同伴彙合了,咱們有緣再見!”說罷,柳虞對他招了招手便往回趕去。
“有緣再見。”周域低聲回了一句,但由于他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剛剛的男孩并沒有聽見。
他用大拇指磋磨着小小的水果硬糖,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并非什麼沿街乞讨的乞丐,相反,前不久,他還是J市周家高高在上的周二少爺。
半個月前,他在國外接到了老爺子病危,要求他抓緊回來的消息,他在向留在國内的心腹确認了消息無誤後,便連夜訂了船票回國。輪渡在經過Z市港口時上來了幾個身份可疑的人,似乎在和前台打聽着什麼。
周域和大房一家鬥了那麼多年,一眼便看出了這是在搜尋自己。眼看着老爺子快不行了,沒有人能約束得了他們了,行事便越發猖狂起來,竟敢派殺手在大庭廣衆之下殺人。
周域這次回國,甚至連票都是自己買的,行程并沒有告知任何人,隻讓老爺子留給他的心腹許紹伯按照約定的時間提前來港口接應。
如果許紹伯沒有叛變,那麼沒猜錯的話,大房根本就不知道他具體在哪條輪渡上,所以隻能在這幾天經過Z市的每條輪渡上都安排上殺手。
輪渡不會輕易透露乘客消息,殺手隻能在船上找乘客搭話尋人,這給周域提供了短暫的喘息時間,在四天前,輪渡往w市港灣停靠時,他與一位後廚采辦達成合作,代價是他手頭上所有的現金。2小時後,他藏在沒被徹底封口的廢鐵桶裡被運下了船……
事已至此,其中的艱辛與恥辱,周域不願再去回顧。他如今隻想好好活下去,隻有活着回去,才有報仇的機會。
周域挑出一塊水果硬糖剝開放進嘴裡,細細感受着糖果化開時帶給自己的短暫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