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請帖到了!”
一道屬于少年人清脆響亮的聲音穿過長街,久久地飄蕩在東洲島上方,沿路傳來打破了海島午後的甯靜。
明月長昭原本正專心緻志地搗鼓着魯班鎖,忽聞弟弟長湛在外面興奮地大呼小叫,他連忙加快手裡的動作,三兩下解開後飛奔到窗邊。
“有我的名字嗎?”明月長昭問道。
“當然有啦!而且——”明月長湛甩着手裡那張金晃晃的帖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子,“還有我!我也能去江都參加歸甯月!我還以為得再三年呢!”
歸甯月是江都天一城為了紀念當初屠殺徽惡妖族而舉辦的節日,每三年舉辦一次,持續整個七月,因而極其盛大。天一城會提前一個月給各大修仙門派發出請帖,凡是年滿十六的少年修士皆有機會前往觀禮。
對于幾乎與世隔絕的東洲島而言,這是與外界修士切磋的最好時機。
雖說歸甯月至今隻舉辦過四次,但它從一開始就成了所有修士們最期盼的節日。在這一個月裡天一城将大開城門,迎接來自五湖四海的修士。
天一城作為人族最大的修仙城,修士們來此受到的禮遇自不必多說,但最重要的,是在歸甯月期間天一城将會開放後山禁地——鐘靈谷。
當初天一城修士從徽惡妖族體内奪來的數萬顆妖丹都埋在鐘靈谷裡面。妖靈的靈力被封印在妖丹内,導緻鐘靈谷常年陰寒滲骨,瘴氣漫天。參天古樹遮天蔽日,讓鐘靈谷在白日裡也是一片幽暗死寂。
埋藏在其中的妖丹雖不具有害人的能力,但妖丹生出的幻境卻能讓走進鐘靈谷的修士迷途不知返。
在鐘靈谷走一遭,七天七夜内能憑自己本事出來的修士,後來都名滿天下了。
因此,鐘靈谷幾乎是所有參加觀禮的少年修士必去的地方,也是歸甯月能吸引天下修士的最重要原因。
“怎麼會沒有你呢,到六月廿八你就滿十六了,歸甯月七月初一才開始。”長昭笑道,接過那張請帖。三年前的歸甯月明月長昭才十五歲,剛好錯過。他盼這一天也盼了很久,現在終于拿到請帖卻沒由來地有種不真實感,反反複複地用指尖輕輕摩挲着他和長湛的名字。
“太好了,哥,這樣我到時候就能和你一起去了。”長湛興奮得像隻發狂的狗崽子似的,在屋子蹦跳打滾,一個沒留神,一頭撞倒了剛跨進門的父親。
明月泰被撞得險些摔個四腳朝天,穩住腳後沒好氣地瞪着長湛,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佯怒道:“臭小子,幾歲了還這麼毛毛燥燥的?就你這樣,去了天一城還不得把我們東洲島的臉都丢光了?”
長湛壓根兒不怕,嬉皮笑臉道:“這不是還有我哥嘛!有我哥在,我就是丢出去十張臉他都能給我撿回來!”
長昭聞言氣笑了,無奈道:“你啊……”
“行了行了,你先消停會兒吧。長昭你也過來,我跟你倆說件事兒。”明月泰正色道,坐到桌邊朝兩人招了招手。
長湛見爹爹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敢再耍渾,和長昭一人分坐一邊。
“爹,什麼事這麼嚴肅?”長昭給父親倒了杯清茶,問道。
明月泰輕歎一聲,道:“是你們姑姑的事。”
兄弟倆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也都嚴肅了幾分。
他們的姑姑明月安是天一城的二夫人,但在十六年前就因難産去世了,隻留下一個兒子。這個兒子曾經被天一城前任觀星閣閣主預言将是人族百年來的最強者,但後來又被現任閣主預言——是個掃把星。
天一城城主原本不願相信自己的寶貝孫子會招來橫禍,但掃把星威力無邊:一出生克死了親娘和同父異母的兄弟;三歲時父親受傷,修為盡廢;五歲時哥哥中毒,再不能修道……
再這樣克下去,很快倒黴的就該輪到城主本人了,于是他忙不疊地把寶貝孫子送上了山。閣主承諾,待到少城主十六歲那年,定能為他破除厄運,擺脫掃把星的命格。
當時年幼的長昭聽說後覺得很不可思議,問爹爹命格難道不是出生時就注定的嗎?爹爹隻是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說觀星閣閣主無所不能。
“姑姑怎麼了?”長昭問道。
明月泰抿了口茶,道:“我從前與你們提過,你們還有個表弟在天一城。他是個苦命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後來又被說成是掃把星,十年來一直被關在山頂上足不出戶,鮮少與外界交流,聽說性子也越發孤僻冷漠了……但是,他畢竟是你們姑姑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了,等你們去了天一城記得要多照顧他一些。”
明月泰與妹妹明月安自小關系就非常好,但長大後二人因觀念不同,出島後并未同行。明月泰夢想仗劍天涯,為百姓降妖除魔,一直在各處奔波;明月安卻希望人妖二族能和平共處,為此她一心想說服天一城城主歸還妖族地界,在江都徘徊了許多年。
明月泰一直為自己當初沒有與明月安結伴同行而自責。妹妹剛去世那幾年他時常做噩夢,夢見妹妹抱着自己的孩子在暴雨夜往海裡走……她想回家,想回東洲島,但她卻死在了她最厭惡的天一城。
他總想,如果當初自己向妹妹妥協,陪着她留在江都,或者自己強硬地帶着妹妹一起闖蕩,妹妹或許就不用被逼着嫁給自己不愛的人,也不會難産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