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長昭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隻有一片白茫茫,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狂風夾着暴雪刀子一般刮在臉上,光是看着就知道會有多疼。
兩旁的雪松飛快地向後倒退,長昭能感覺到他附身的這個人似乎在飛快地奔逃,身後隐隐約約傳來沉重又密集的腳步聲,整片雪原都為之震顫。
這人的速度簡直比禦劍飛行還快,長昭低下頭一看,心頭不由得一驚——這人有一條白色的狼尾,是拉他入死境的白狼女。
長昭不明所以。他上一次入幻境附身的是慘死于妖靈之手的人,這一次為什麼直接附身到了妖靈身上?難道這就是死境與幻境的不同?
想到這兒,長昭一顆心沉了下去:沒錯,他這個倒黴蛋這次進死境了,并且這一次的死境沒有任何生門。
長昭回想起被那刺眼的白光拉入死境的前一秒聽見了長湛和天擇驚恐的聲音,仿佛被兩把鈍刀紮進胸口。
他并不怕死,隻是覺得有些可惜。于人族,他修煉了十多年,卻還沒來得及做出貢獻;于父母,他也沒來得及盡孝,妹妹和弟弟都還小,定會傷心的;還有天擇……
長昭又想起上次在鐘靈谷的時候,他也曾後悔過沒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天擇,這一次也是。人總是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才會後悔。
不過不說也好,隻要他不說出口,在天擇眼裡他就依然是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而不是個對弟弟存有非分之想的斷袖,生離死别留些體面也是好的。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白狼女已經跑出了漫無邊際的雪原,它已經筋疲力盡卻還是一刻不停地奔逃着。長昭都開始懷疑這個死境該不會就是這隻白狼女一直在跑吧。
身後的聲音漸漸遠去,很顯然白狼女已經将追趕她的人甩開了,但她并未松懈,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一夜。而長昭也發現,即使是夜裡他也沒辦法離開白狼女的身體獨自行動,他找不到任何脫離的方法。
白狼女在一座偏遠的村莊停下,在密林裡徹底變回人形,又去河邊快速地将自己的一身污穢洗去。
白狼女有一張美麗的臉,身上也沒有一絲妖氣,就算随意地在村莊裡走動也不必擔心被修士發現。
她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座宅子的側門,有規律地輕敲了幾下,片刻後便有個老婦人抱着一個嬰兒開了門。
“小狼,你可算來了,你一走這孩子不肯吃不肯喝,我急壞了。”老婦人滿臉的溝壑都擠在了一起,心疼地看着懷裡的孩子。
這孩子皮膚粉嫩白皙,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看着就讨人喜歡,此刻卻皺巴着臉抱着自己的白狼尾哼哼唧唧地啜泣,直到回到娘親懷裡才露出了個笑容。
白狼女見到了孩子,臉上的倦意一掃而光,從袖中摸出了一個小瓶子遞給老婦人,道:“花婆婆,這兩日麻煩您了,一點心意……”
老婦人忙推拒:“不用不用,生死有命,我老婆子也不惜得多活那百八十年的。倒是你,真的要帶着孩子去白潮島?你在這兒留下也不會被人發現的。”
“他爹爹在那兒,我要去找他,我們說好了的。”白狼女提起丈夫,眼睛又亮了幾分。
老婦人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道:“那好吧。這仙藥你自己留着吧,白潮島貧瘠,說不定用得上,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說不定二十年後我還在呢,到時候孩子大了記得帶來給我看看。”
白狼女露出了一抹嬌俏的笑,感激道:“一定!您的恩情晚生沒齒難忘。”
離開村莊後白狼女抱着孩子繼續趕路,長昭隐約能看得出來她已經到了江都邊境。
夜幕降臨,她找了處山洞歇腳,孩子有娘親在身邊就不哭不鬧的,很是乖巧。白狼女喂飽了他又用些幹草鋪在地上哄他睡下。
夜裡狂風大作,眼看便要有一場暴雨。長昭聽着那隐在黑雲之下的滾滾雷聲,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
這山洞位置低矮,若是下暴雨必定會有水灌進來,白狼女隻好輕手輕腳地抱着熟睡的孩子重新出去找栖身之地,好在不遠處就有座破敗的土地廟,她剛一進去,大雨便瓢潑般落了下來。
土地廟裡四處漏雨,但也比山洞強些。
白狼女溫柔地哄着懷裡的小狼崽,哼唱着安眠的調子,小狼崽一手勾着娘親的脖子睡得很是安穩,白狼女也靠在牆邊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驚雷在天邊猛然炸響,白狼女立刻驚醒,懷裡的狼崽也吓得大哭,她連忙站起身哄孩子。
忽然,耳朵裡傳來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白狼女呼吸一凝,直接捂住了孩子還在哭泣的嘴,靜下心來仔細聽了片刻。
屋外大雨滂沱,卻不影響她從中聽到遠處急促趕來的腳步聲——是那些人循着她的氣味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