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朝廷命令下得急,他在江南接到消息時,小師弟人已直奔嶺南而來,路上又沒過臨江府,兩人直接錯過,好在借着赈災名頭,能見上一面。
“諸位,不知欽差大人下榻何處?官船尚需與大人核對,官糧方才能下岸。”
幾個知府皆看向安排此事的李銘。
李知府心裡不是滋味,薛文那就是個莽夫!
初次下拜帖後,薛莽夫直言沒空,不必過去拜見,不用去韶遠縣,直接等朝廷官糧過來。
李銘:“……”
那是去拜見的嗎!
那是!那是去商議赈災時,南康府能拿多少糧食!
近水樓台先得月,不說得月,連月影都見不着!
不管心中如何破口大罵,面上他仍是樂呵呵道:“來時薛欽差正在點兵,想來人——”
話未說完,碼頭處一陣騷動,衆人皆驚,轉頭望去。
李銘心中滿是不悅,今日叫人封鎖碼頭,不允人來,莫要驚擾謝副使,誰知竟還是出了岔子!
“本将軍來時耗了些時間,諸位久等。”尚未看清來人,聲音已遙遙傳來。
正是不知何處的薛欽差!
薛文難得一身深绯色官服,不帶披甲,騎馬緩緩踏上碼頭。身後,穿戴整齊的兵卒源源不斷奔向兩旁,接替原本的捕快衙役。
碼頭染上一分肅殺之意。
謝霄面帶笑意,上前行禮道:“見過薛欽差。”
薛欽差險些沒被他笑過去,面上繃住表情,潇灑下馬,道:“一路行來,謝大人辛苦。官糧先由屬下清點,我等不若先行一步。李知府特意置辦了席面,在醉雲軒為諸位接風洗塵,萬萬不能錯過。”
李銘适時接上,請人前頭先行。薛欽差與謝副使其樂融融,攜手向李知府安排的下榻處走去。
混迹在一衆老大人之間的江無眠木着臉,見到謝師兄的驚喜與疑惑打了折,心想:薛文恨不能把謝師兄當木樁打。方才笑迎上去,到底做了幾日心理準備?
倒不是說打不過謝霄,論身手功夫,不到一刻,薛文得跪下去求謝霄不要死。
謝霄是典型的文人子弟,一身書卷氣,手上無甚功夫防身,但他嘴皮子利索,薛文說不過,反倒經常被氣得七竅生煙。
今日能維持住形象,下的功夫不小。
不過……薛文何時得知,押送赈災糧的是謝師兄?
那日開礦時,他未曾洩露半分。
江無眠正想着,薛文的參軍帶人将赈災糧從船上卸下,裝上一輛輛馬車。
留在碼頭的知縣皆是眼前一亮,貪婪地凝視從眼前過去的糧袋,算着官船上有多少,自己又能拿多少。
江無眠估算了一下,若是按當前收攏流民的情況,能分給他的糧食着實不少。
短時間内,韶遠縣不缺糧食,還能擴大招工規模。等早稻收割之後,礦區煉鋼廠就能開建,此後一切将走上正軌。
不得不說,謝霄的到來,的确讓江無眠放松不少。各種計劃也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加快速度落地。
若來人是韓黨,少不得你來我往,針鋒相對。不光浪費時間,耽誤韶遠縣發展,還容易樹敵。
雖然以他如今行事,早晚得罪人,但韓黨一來,隻會讓自己處境糟糕程度翻倍。
這般想着,江無眠跟着南康府的知縣隊伍移動,瞧那方向,與欽差一行人是兩個方向。
此次參與欽差接風洗塵宴的,全是知府。作為知縣,隻需來表示誠意,露一面即可。
畢竟這一頓是南康府知府私人拿錢請客吃飯,舍不得幾個府的知縣全蹭飯去。
雖然作為欽差,前往某地赈災察訪,都有吃住補貼,相當于公費出差,不必自己和當地官員掏錢。
當然,說着不必自己破費,隻用公家出,那必然有标準,不會放任揮霍無度。
所謂标準就是能吃飽,餓不死就成。出差還想着大吃大喝,辦公去了還是貪墨去了?
朝廷敢這麼規定,底下人不敢照辦,萬一欽差小心眼記恨上耽誤前途怎麼辦?因此不少人自掏腰包、慷慨解囊,請欽差吃上一頓好飯。
李銘便是如此,他自行掏錢,請欽差是應該的,知府人少請一頓也行,但知縣人多,吃一頓得花多少銀子?
再有,這麼多人,他敢請嗎?
故而此次,江無眠一衆知縣去的是附近酒樓,說不上好,算是中規中矩,能吃飽飯。
可能是李銘知曉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因而包下了整個酒樓二三層,三層上面是雅間,二樓則是有點隔斷。
雖然他們全是知縣,但知縣内部有隐形排名之說,誰資曆高,誰縣裡有錢能在知府面前露臉,今天這三樓就是誰上去。
江無眠身為資曆最低的年輕知縣,自然是在二樓用飯,與府中其他三位資曆較低的知縣坐了一桌。
剛入座,聽身側知縣小聲問道:“江知縣,薛欽差在韶遠縣停留多日,不知今日是否能提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