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清立刻安靜下來,眼眶都沒有紅半分,祁老兒目瞪口呆見識了這厮變臉,隻得無奈繼續說道:“這附近有一鬼能渡過若水,隻可惜這鬼殘缺了一魂一魄,神志不清,成了個瘋子,你若能求他取回杉木,倒也不是不可。”
“這瘋子長什麼樣子?”
“這瘋子穿着一身玄衣,披頭散發,倒與你這同伴有幾分相似。”祁老兒朝着元安努努嘴:“隻是他的頭是被黑線縫起來的,你一見便知,你若真想求他,就得喊他一聲陛下。”
“陛下?”元安琢磨,這鬼聽起來确實瘋的不輕。
祁老兒耷拉着眼皮:“他是梁朝亡國之君,死了遲遲不肯投胎,整日就在河邊遊蕩。”
梁朝最後一任君王衡嵇死于三百年前,谥号梁哀帝,史書記載哀帝在位不過一年,民不聊生,硝煙四起,梁軍于嘉水大敗,二十萬将士埋骨異鄉。
本朝太祖攻破京都城門,活捉哀帝,太祖列數其罪狀三十二條,罄竹難書,哀帝跪伏認罪,自請枭首示衆,以謝萬民。
哀帝的頭顱挂在城門之上七天七夜,後來便不知所蹤了。
四周的野鬼一聽這鬼曾經居然是皇帝,紛紛打了退堂鼓,他們生前本就是平民百姓,死後也不敢招惹,更何況還是亡國之君,一聽便是暴虐殘忍,不好相處,四散逃走,想必那兩個和尚道士也不會找上門來。
祁老兒也打算開溜,隻是最後叮囑他們二人:“這瘋子雖瘋,卻不濫殺無辜,也不會輕易離開河邊,你們若是惹怒了他,逃走便是。”
元安多問了一句:“祁老如何知道這些?”
“我活着的時候梁朝還沒亡哩,見過那瘋子的臉,當然比你們知道的多。”說完就不再理會二人,不見了蹤影。
元安心下一沉,活着的時候梁朝未亡,見過哀帝的臉,祁老兒是死于梁朝末年的餓殍。
想到如今本朝新帝昏庸,大興土木,雖然自己所住的三山鎮地處偏僻,并未受到多少影響,但來往行商越來越少,聽說外面的世道日漸蕭條,也不知太平日子到底還能過多久。
柳折清聰慧,未必聽不懂,但他并不在意,他隻關心一件事:日程緊迫,若是錯過七日之期,元安怕真是得身死鬼界。
柳折清抓着元安,按照祁老兒的指點朝東走,果真不久就看到一座石碑,上書“若水河”三個大字,還有一行小字:渡風渡月不渡舟。
水中居然沉了一輪人間白月,月色正好,仿若茫茫大雪,元安抛出一根岸邊的蘆葦草,果真入水即沉。
倒是沒見那個瘋子。
元安想沿着若何搜尋,柳折清卻嫌太慢,此時戲瘾上了身,對着若水大喊:“陛下!陛下!微臣參見陛下~”
曠野寂靜,顯得他像個傻子,柳折清啧了一聲,不甘心地拉着元安,讓他也跟着一起丢人:“肯定是聲音太小了,皇上上朝都得山呼萬歲,我這可都是為了救你,你也得喊。”
元安拗不過柳折清,幹咳兩聲,反正左右無人,便遮着臉也跟着喊了兩聲陛下。
還是無人應答,柳折清搓了搓下巴,琢磨道:“不應該啊?”
哀帝哀帝,嘶——這亡國之君喜歡的都是酒肉聲色,哪裡喜歡上朝,弄錯方向了!
柳折清翹着蘭花指,掐起嗓子喊道:“陛下——奴婢帶着個美人來見您了!”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直沖柳折清頭顱而來,元安見勢不妙,一把撲倒柳折清就地翻滾,寒光隻斬斷柳折清一縷頭發,便沒入土地,铮鳴作響。
兩人定睛一看,原是一把寶劍,長約三尺,劍光青凜,劍柄鑲嵌綠松石,劍身上錯金銘文:梁王衡嵇,寶劍昆吾。
“這不是來了?”柳折清挑眉,捋了下自己那截斷發:“自己沒了頭顱,便也看不得别人脖子上頂着個腦袋。”
身後傳來一陣佩玉相撞的锵鳴,兩人回頭一看,此鬼身着玄色直裾,披頭散發看不清面目,脖子用黑線縫着,針腳粗糙,果真是那位亡國之君。
他對着柳折清,聲音幹澀喑啞:“奸佞誤國,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