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工作人員終于發現,過來拉開他們時,阿心感覺好像已經過了一個冬天。
“孤兒院有個比我大兩歲多小男孩總是欺負我,被何續看見了,有天我在廚房聽見做飯的阿姨說,那個男孩是因為那天他爸爸沒有給他買牛皮糖,所以用刀捅了他爸爸被遺棄。孤兒院是大通鋪,我晚上偶爾會聽見那個男孩在夢裡叫爸爸媽媽,6歲那年冬天最冷的時候,我故意當着那個男孩的面和另一個孩子說,大人都喜歡有用的小孩,要是誰晚上能在池塘裡挖蓮藕給他爸爸媽媽,他爸爸媽媽肯定會來接他回家。”
“第二天,那個男孩的屍體在池塘裡發現時,已經凍僵了。”
他和不平說,可不平家在鄰省,她的媽媽生她時就難産死了,她在3歲被發現高低腳時被父親遺棄,不平因為高低腳很自卑,不喜歡走路更不喜歡出門。所以不平肯定不會在意,比起孤兒院,不平更讨厭她爸爸。
他從小在竈房聽到了很多八卦,大多時候他都不在意,以為自己不記得,但需要用到時,他的腦子自己就想起來了。
看,他從小就知道趨利避害,談序扯着嘴角短促地笑了下:“江時融,我是個天生的壞種。”
雖然談序沒有詳細說那個男孩是怎麼欺負他,但江時融的心還是緊了緊,見談序自嘲,他捏了捏他的後頸道:“你對自己過譽了,那個男孩下水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且比起以德報怨的爛好人,我更希望自己男朋友有仇報仇。”
在江時融看來,小阿心這是陽謀,而且他并沒有傷及無辜,難不成那個小男孩欺負他,他還得一直忍着,真等到三十年河東?既然有辦法,當場報仇當然更好,成名和報仇都不能來得太晚,不然将毫無意義。
談序本來怕江時融覺得他太惡毒,但聽到江時融口中說出男朋友這三個字,腦中空白了一瞬。
江時融的男朋友......是自己。
談序的臉突然紅了,完全忘記自己要說什麼,愣愣地看着江時融。
“怎麼了?”江時融見他愣神,捏後頸也不動,盯着談序看,片刻後忽然反應過來,帶着些試探又說,“男朋友?”
談序的臉又紅了一點,半晌後突然很小聲地應了聲:“嗯。”
用鼻腔發出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江時融突然笑了,他的情緒很少外露,談序記憶中沒見他笑得這麼燦爛,看呆了片刻後,突然反應過來他是在笑自己,不由有些羞赧。
自己實在是太不穩重了,談序竭力壓制着臉上升騰的熱氣,努力回想自己說到哪裡了,轉移注意力接着道:“那個男孩死了後,孤兒院沒人再欺負我,我和何續隔着鐵栅欄講話也沒人打擾,我們成為了好朋友,他是我第一個朋友。”
“但第二年夏天他媽媽去世了,他也成了孤兒,在孤兒院暫住,不過她媽媽去世之前給談厲打過電話,談家很快有人過來接洽,但何續不想去談家,小時候,他每次說起自己爸爸的語氣都很......”
談序頓了頓,找到一個貼切的形容詞:“很痛恨。”
不知道何憶玲是怎麼跟何續描述談厲的,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明明何憶玲那麼期待嫁進談家,甚至給談厲但情人也願意,但何續很讨厭談家,讨厭談厲。
“何續帶着我去找孤兒院院長,說他不想去京市,不想去談家,讓我替代他的身份去談家。”談序陷入回憶,“那時候我們誰都不知道談家是什麼樣子,隻以為是普通有錢人家,何續跟我說,等我到了談家,以後就有錢能治病了。”
“孤兒院院長是何憶玲舊友,何續那時候才6歲,就知道帶着我找院長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整天鬧他。”
那時候阿心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何續不想去新家,想讓自己代替他去,去了不僅能吃飽飯,想吃什麼吃什麼,還能治好自己的病,以後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樣生活。
他當時不明白去一個豪富之家,有一個有錢的爹意味着什麼,隻知道何續不要,那他就可以要。
阿心很想治好自己的病,他知道自己是因為生病才被遺棄的,知道自己和那些能跑能跳的小朋友不一樣也是因為自己的病。
所以他像何續教他的那樣,抱着院長阿姨的大腿哭,說自己想治好病,想活下去。
談序不知道院長最後是被何續鬧煩了,還是對他動了恻隐之心,最終他真的拿到了何續的身份。
談家人大概不怎麼在意這個流浪在外的孩子,隻派人取了兩次樣本,一次血液一次毛囊,用以驗證是談厲的孩子。
而來的談家人對小縣城的孤兒院充滿高高在上的嫌惡,不願接近,每次都是院長領着他出去,将樣本交給他們。
每次看似去的都是他,實際何續都暗中跟着,取血那次,兩個人都抽了血,院長偷偷換了何續的血液樣本,另一次也是。
所以談家人從頭到尾見到的都是阿心,樣本卻都是何續的。
事情拖拖拉拉過了拖了一年,最終阿心被接回了談家雲山老宅,何續留在了縣城的孤兒院。
阿心有了新名字,叫談序,是院長取的名字,跟他說,有人問就說是序章的序。
而孤兒院本來叫阿心的檔案名字改成了何旭,旭日東升的旭。
談序有時候覺得,冥冥之中大概有神保佑着自己,到了談家老宅後,談家人一次也沒再做過DNA檢測,而他似乎過了發病的窗口期,沒有暴露自己患有先心病。
他平平安安地活到12歲,遇見了江時融,他生命中的太陽。
人總是需要光亮照耀前方的道路,何續曾經為他點過一支蠟燭,江時融後來給了他整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