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入體内的藥物并未讓家紋有所變化。
意料之中。
本不報希望的方竹佶欲要再度施術,風閑忽道:“公子,快看。”
之前沒有變化的容家家紋有減輕之勢,方竹佶手有些發顫,靠上陸玖小腿,本冰冷的小腿有了些溫熱。
方竹佶的大腦是因激動而有瞬間空白,面上表露出的平靜卻甚為自然,這一瞬的空白對他來說漫長久遠,以至于空白消失時他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于旁人看來他鎮定自若,隻是在稍加沉思。
“風閑,快把師父喊來。”
老道又一次被風閑從床上拽起,扛在肩上往房中飛奔,老道喊道“你小子就不能慢一點嗎!”
被放下時,老道頭暈目眩,被風閑扶着才能站穩,一時半會兒挪不開步子。
“師父,快來看看。”
方竹佶催促他,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因心急而顫顫巍巍從四輪車上站起,風閑見狀便要去扶,被老道攔住。
老道示意風閑不要說話,二人大氣不敢出,生怕驚擾到面前站立的方竹佶,更怕這是幻象。
方竹佶晃動兩下,那兩條綿軟的腿,便立在原地。
不是錯覺。
風閑與老道睜大了眼,這一刻不知作何反應。
方竹佶還未發現他們的怪異和自己的不對,隻顧着朝老道說道:“師父,還愣着做什麼?”說罷便要去抓老道的袖子,也因此而挪動了步子。
步子不大,跌跌撞撞,不足以抓到老道的袖子,可卻讓老道淚流滿面,風閑臉皺成一團,不知是哭還是笑。
老道快步向前抓着方竹佶的手臂,連道:“好!好!好啊!竹翎,你能走了!”
十五年沒有聽到過的名字讓方竹佶微愣,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老道方才說的話,使得他一下就從着急迫切的情緒中脫出,茫然得看着泣不成聲的風閑與激動到難以言表的老道,試探道:“您,剛才說什麼?”
老道提醒道:“你看看你現在的位置。”
方竹佶低頭看了看自己,是站着不是坐着,又轉頭看向後方,四輪車距他有兩步遠。
“我......”
方竹佶語塞,又看了看自己和後方的四輪車,目光在擦着眼淚的風閑及興奮到胡子亂跳的老道身上轉了一圈,而後睜圓了眼,“我.......”
素來平靜的臉被蒙上欣喜與難以置信,他不敢說出那句話,隻是站着,好似下一刻就要坐回去。
老道不斷拍着他的手背,感慨道:“百年之後,九泉之下見你娘親我也能有個交代了。”
風閑點頭,算是附和,擦臉的袖口濕了一小塊。
方竹佶徹底被欣喜籠罩,陷入從所未有的喜悅之中,又嘗試着走了兩步,腳踩大地的美妙讓他飄飄欲仙,深吸口氣,苦藥氣沖入鼻腔,美妙被打破,他趕緊從喜悅中抽身,急聲道:“先來看看阿九。”
家紋中的術法已洗,咒術已解,充當枷鎖的家紋雖未消失,可實際上已如紙一般輕薄。
老道把脈之後便道:“脈象比之前有力許多,試試強行叫醒他。”
金針再度換了一種方式刺入,老道将藥灌到陸玖嘴裡,好在他雖沉溺夢中,仍保留一絲想要醒來的意願,這使得他喉嚨不自覺咽下湯藥,這倒是讓方竹佶他們省事不少。
初入夢中的陸玖僅剩的一絲違和感已經被消磨殆盡,他每日都會随陸飛鷹外出,或是練刀,或是飲酒寫字,與那名叫阿翎的孩子外出騎馬,打獵,時而回到大漠,躺在平靜的戈壁上看着偶爾從空中掠過的飛鷹,隻覺心滿意足,他所求的平靜祥和,親友皆在,足以讓他沉淪。
“喂,陸玖!”
在躺在黃沙上險些睡着的陸玖聽見有人在叫他,一開始以為是坐在自己身旁幼年時的自己,問道:“你叫我?”
幼年陸玖臉色有些僵硬,并不答話。
那道聲音繼續說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跟我走?”
這下陸玖确定不是幼年自己在說話了,這道聲音陌生而又熟悉,使得他從黃沙中站起,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黃沙與天際交接,沒有人在。
你是誰?
這話卡在陸玖喉嚨裡,發不出聲音,本沒有人的遠方隐約見到一人像是坐在了某種東西上,隻有模糊身影看不清臉。
“我是......别在這兒了。”
這人的名字被夢境吞沒,幼年陸玖道:“隻要你現在告訴他,你不走,你就能一直留在這裡。”
這會兒的陸玖已經聽不進他說話了,這道聲音使他逐漸遺忘的違和感再度升起,雙腳不停使喚,快步朝聲音所在之處走去。
得去見見這個人。
這個想法不斷在陸玖腦子裡叫嚣,幼年陸玖道:“不見見阿翎了嗎?”
這倒讓陸玖停下了步子,問出了幼年自己一直避而不答的問題,“阿翎的原名叫什麼。”
大漠黃沙被白霧籠罩,身影也不見了蹤影。
幼年陸玖僵硬的臉色被無奈的笑意取代,他自顧自的說:“我還以為這次能與往常一般,順利地把人留下來。”
陸玖不解。
幼年陸玖道:“他的名字,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