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萦好整以暇,雙手持刀舒展眉目看向來人,在他靠近的一瞬間輕足點起,來人緊接刀劍跟着她的身影。她往後退,他便追上,刀光閃閃跟随着刺向她,在樹皮上擦出刀割之聲。
沒過幾招,她就反應過來了,此人隻攻不守。
沈不萦心下一笑,趁他接近之際猛然翻身執着匕首狠敲他的腕骨,他手上一痛,刀跌落在地。随之他惡狠狠怒視她,疾速出手,掌風直沖她脖頸,用了十足的力氣要她劈死。
沈不萦轉身側過,在他擡腳之時随即伸腿絆他一下,此人一時大意就要踉跄,她就在他身後,猛地将匕首插入後心。血液四散,頓時洩力,他目瞪口呆,未來得及說一個字便失了意識,眼珠圓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荒林之中偶爾驚落幾片葉子,飄落無聲。隻有腳下踩着的雜亂的野草,被折彎了腰。
月色還是那般皎潔,荒林之中樹葉沙沙作響,扯着聲音凄厲叫着的蟲鳥不絕于耳,就像剛才那樣,沒什麼不同。
作惡者,當死。
可惜,一手血污,衣裙沾染了迸射的血滴,借來的刀與匕首上也鮮血滴流。雖說從前學過的招數足以應對這二人,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動過刀了,腕骨已然作痛。
她皺眉揉了揉,又想起什麼,偏頭回看,眸中明星煌煌。
喊着要殺她的人低低喘息,在安谧的夜裡顯得沉重清晰。他一雙眼裡盛滿了惶遽,手捂着的傷口幹涸的血混着鮮流的熱,蒼白的嘴唇哆嗦,一隻手撐在地上拖拉着後退。
沈不萦踱步過去。
泥土,枝葉,裙裾拂過,是一道悠長的催命符。
那人不顧着痛,抖動着往後躲。
沈不萦蹲在他身旁,他退無可退。她神色淡然,擡手一紮,那人不過刹那就閉上了眼。
她拔起匕首,就着他身上穿着的黑衣擦了擦上頭的鮮紅。
“唔唔——”黑袋裡有人帶着哭腔呻吟,許是感受到了沉寂,害怕地掙紮滾動。
沈不萦站起身,走過去割開那袋子。破口處露出一張稚嫩的臉,那是一個被綁着手腳封着口的孩子,淚痕幹在臉上顯得可憐。
沈不萦伸手拿下她的封口,她便迅速出聲:“你是來救我的嗎?”
“為何會覺得我是來救你的?”沈不萦輕笑,随意扯了把草擦拭匕首的血迹。
那女童看見匕首就吓得縮進黑布袋,一雙圓圓的眼卻落在沈不萦身上。她身上沾着星星點點的血,發絲微亂,縱使身上帶着腥血之氣擦拭那柄銀匕首,卻眉目平和顯善。
她顫顫地開口:“你殺了他們,就是來救我的。”
沈不萦迎着她的目光,蹲在地上平視她,“小姑娘,如果我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她垂眸:“沒有比那更壞的了,如果你是黃雀我也甘願被捕。”聲音稚嫩卻又堅決果斷。
沈不萦聽後淺笑,将她從袋子裡拉出來,拍了拍她褶皺的衣服,道:“說說吧,我考慮考慮是否做這個黃雀。”
女孩連忙點頭,“我被拐了,他們又從人牙子處将我拐走。”
沈不萦眉心一跳,這孩子還真是曲折。
“我将你送到縣衙裡。”她當機立斷。
小女孩額頭垂下發絲的髒亂,沈不萦稍稍撫平,露出她一張尖瘦的臉。她心裡一歎,不禁哀憐,開玩笑地問:“你不怕我是黃雀了?”
女孩咧開幹裂的唇笑道:“可你不是呀——”她眼睛亮閃閃的,伸手指了指天,“你是一個好人,就像天上的仙娥那般好哩。”
黢黑的荒林之上,大夜彌天,渺無際涯,滿綴繁星點點。而一輪彎月當空,明光千裡。
沈不萦将人帶走回青山時,已是星月輝映,明河在天。衣裙沾惹血腥混着塵土拂過地磚,如同鬼魅行經山路,斑斑血迹,殷紅暗淡在白皙肌光之上顯得奪目。
這一日,可真是累極了。
她的武功本就不精,近年也疏于練習,如今蠻力用盡之下周身疲乏。兄長從前總是教導她自省自律,而今倒是丢的一幹二淨。
殺了兩個奸惡之人,救下一個孩童也不錯。能幫則幫,善慧說的不錯。她無能救下死在她面前的乞子,卻能挽救迷失的孩童令她得以歸家。
起碼,那女童還能回家。而她,早已沒有了家。
揉了揉肩膀酸痛,她走快了兩步。
玄黑甯靜之下,山裡的草木晃動飒飒作響,聲聲入耳。她揉了揉眼,借着一點朦胧的薄光,沿階而上。青山寺早已是一片安谧,她默默翻身進寺回自己的屋子。
關上院門,四下沉寂,她疲憊走入,正要推開房門時側目瞧見地上投下一小片奇異的影子。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