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文字,屬于巴蜀都蠻族女書。幾年前,他在西南邊境曾經見過女書文字,寫在雪花扇面,用于傳遞某種密語消息。
花娘怎會有這種東西?
寶蟾搖頭,她從未見過此物,并打賭老鸨也不知。她很好奇,一條破爛帕子,有何貴重價值存放“百寶匣”。
她當然不知道,女書是都蠻族王室内部流通文字,傳女不傳男。外人皆言,都蠻族掌握巨大寶藏财富,而這筆寶藏的位置隐藏于女書文字密語。
都蠻族亦因此遭遇滅頂之災,周邊小國異族,皆對寶藏虎視眈眈,不斷挑起戰亂争端。
直至三十年前,“懷遠大将軍”率軍,一舉殲滅西南九溪十八洞蠻族,都蠻族宣告滅亡。
先帝對蠻族寶藏不屑一顧,“區區彈丸之地,即便鋪滿金磚,亦無法同我泱泱中華并論。”
至此無人再提女書,一個民族就此隕落,跌入曆史深海沉沙。
銀盒的主人是重點。
時楓摩挲腕間綠松石,瘋婆娘費盡心思要拿到銀盒,口口聲聲稱,銀盒是母親遺物。怪不得他叫她“娼妓”,她的反應會那麼坦然。她還說過,她是“娼妓生的崽子”一類話語,正好驗證這一點。
賤妾庶女。
四字重若泰山壓頂。
他輕輕将絲帛卷成一卷,臨近末端時,忽然眼前一亮。
絲帛一角,以黑金火漆印有小小鶴首,外罩一圈黑炎。其形狀大小,皆與他項上所戴玉章相符。
那是哥哥的徽記!
時楓阖合眼眸,往事曆曆在目。他有一同胞哥哥,名為時樾,官至北境大将軍。時樾大他八歲,長兄如父,兩兄弟馳騁天下,每每相随。
然而天妒英才,兩年前,時樾與匈奴大戰漠北。戰場風雲變幻,時樾本已占盡先機,卻被一道調令錯誤地指向深林,結果中了敵人埋伏,麾下一百八十條性命,無一生還。時樾單槍匹馬殺出重圍,半路荒漠,被匈奴圍剿砍殺。
英雄斷腕,天意難違。
時樾死得蹊跷,那道錯誤的調令,出自誰手,目的為何,皆為謎團。
此次時楓調任京衛指揮使,實為調查哥哥死因。他查到時樾生前曾出過幾趟遠門,明為拜訪天下能人異士,尋找平定漠北匈奴策略,暗地卻另有目的。至于是什麼原因,時楓不得而知。
女書絲帛竟留有鶴首徽記,那是時樾閱卷的習慣,證明時樾曾查探過此物,後又物歸原主。
女書,銀盒,花娘,時樾。
千絲萬縷的線索纏繞成團,唯有從瘋婆娘處下手,方能探察真相。
時楓不動聲色卷起絲帛,重新放入盒内,瞥了寶蟾一眼。
寶蟾見狀,吐了吐舌頭,乖乖卸下珍珠耳墜,一并交出鳳頭钗等。
“公子手氣不錯,依我看,匣子裡的首飾起碼值一千。”
時楓将銀盒扣合,揣入懷裡。停了一息,又掏出張銀票,赤紅大字寫着“一千兩”,麻利遞給寶蟾。
“謝過公子。”寶蟾欣喜接過銀票,邊塞進抹胸,邊嗟歎運氣爆棚,碰上一尊冷面财神爺,還不要求她伺候行房。
她一時暗爽,竟忘記分寸。
“我猜猜,莫非公子想拿首飾,借花獻佛,送給‘四象館‘的女倌?”
寶蟾障袂笑道:“那女倌對公子有意,公子這般情癡,管保她回心轉意。”
“此物若能牽線良緣,寶蟾也算修得功德圓滿,不辜負公子重金托付。”
她越說越離譜,還要坐莊湊局,約定相聚“四象館”,三人醉卧西樓醒不記。
“公子,你說這樣安排可好?”佳人雙眸充滿期待,為自己能做一朵解語花,感到興奮與悸動。
男人低首沉寂一陣,思緒堕入記憶滄海。馬車内的暗昧,雪白的臂膀,肌膚間親密接觸,絲絲縷縷酥麻,盡彙入腦海細浪翻騰。
良久。
突然一聲不吭站起身,胡亂整理衣袍,刻意遮掩某些部位,頭也不回趸出門去。
急得門外守候的知事叫道:“慢走慢走,爺辦完事沒?”
“改日再叙。”
男人陣風般離開,留下寶蟾莫名驚詫,難道她說錯話?
正欲追出詢問,忽然聽見老鸨隔房叫她,“死丫頭,你過來。”
寶蟾問道:“嫲嫲何事叫我?”
老鸨掐腰道:“雅間的銀子已到手,你還追他幹啥?快來幫我忙,将蘇郎中的孽子打發送走,回頭我補你一百兩辛苦錢。”
寶蟾一聽,喜不自勝,今日不知中得什麼上上簽,财運亨通。除去行院規矩五五分賬,裡外裡她淨賺兩千一百,真是做夢都會笑醒。
這可比跟着三哥胡混吃香多了,哼,那隻鐵公雞,想起來就可恨,騙吃騙喝占她便宜,巴不得他倒黴到家趕緊垮掉。
小小四品佥事,一毛不拔,救命之恩抛諸腦後。當年還不是多虧她拉着他吃花酒,他才沒趕上錦衣衛血洗京衛,保住一條小命。
哼,三哥幹得那些勾當,她可全記着呢。再不給她甜頭吃,她就把他的罪證賣給黑市,興許還有筆賺頭。
寶蟾按了按抹胸内塞着的銀票,勾了勾粉紅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