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回到兩個小時前。
彼時,去調查甯遠家庭情況的人剛傳回消息,餘燼就讓他們跟負責審訊的人開了個小會,當然,餘燼也在其中。
“我們調查到,甯遠的母親在去世之前患有嚴重的抑郁症。”調查小隊的其中一個人開口,闡述他們這一趟的收獲。
他們找到了一個甯夫人病逝之後就辭職的女傭,說明來意之後,女傭很明顯地猶豫了,并不是很想跟他們繼續聊。
但也是這一份猶豫讓他們看到了突破口。
這證明她确實知道點什麼,而且她的的拒絕并不堅定。
他們稍微軟磨硬泡了一會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女傭最終還是同意告訴他們她知道的内情。不過她不想隔牆有耳,所以得把他們都帶回家裡才肯說。
“夫人最開始是一個很開朗的人。”女傭陷入了回憶。“她很好,對我們也很好,當初我還年輕,沒有經驗,常常做錯事。但夫人都沒有責怪我,而是幫我在管事的那邊說軟話,讓我免于懲罰。”
“夫人總是說,沒事的。”女傭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顫動,語氣溫柔又堅定,“她真的是很好的人。”
“隻是嫁給了甯至。”女傭的語氣發生了變化。
“甯至根本不懂得怎麼愛一個人!”
“最開始,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夫人那麼好,她不願意讓身邊的人擔心,所以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面上還要維持着溫柔的笑意。”
“沒有人知道她在背後承受着什麼。”
“那個男人自稱愛她,但完全不在乎夫人是否真的喜歡這份愛。他總是自作主張,獨斷專橫,他以為事情就是這樣的,仿佛世界就該按照他的想法運轉。”
“他截斷了夫人正常的社交,把她養在家中,像一隻金絲雀。他會滿足夫人所有物質上的需求,但是完全忽略了夫人在精神上的愛護。”
夫人就像是向往自由卻被囚禁的籠中鳥,隻能看着外面廣闊的天空郁郁寡歡。
人們通常能夠感知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就算是壓抑着的情緒,也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他發現了,但他不理解。
“他發現自己無論給她多少,都沒有辦法修補愛人破碎的心。久而久之,他開始埋怨。埋怨夫人的貪得無厭。”
“很難理解吧?”女傭半是歎息半是冷嘲,“你們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恨跟愛一樣,來得毫無緣由,卻比愛要更加持久。”
“他讨厭夫人的貪得無厭,他覺得,他都為夫人付出什麼多了,憑什麼換不回她的愛?”
“所以他開始變本加厲。他說夫人是被外面不知好歹的人帶壞了,派我們看着夫人,不要讓她接觸外面的世界,甚至最後,他嚴令禁止我們跟夫人交流,包括小少爺。”
這對夫人來說,就是軟禁和監視。
“他是别墅的主人,我想要繼續留下來照顧夫人,隻能聽他的。”女傭的聲音裡壓抑着某種情緒。
“每次輪到我照顧夫人的生活起居,我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怕……我怕看到她的眼睛在求救,而我卻什麼都做不到,隻能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不敢面對她。”
而後,向日葵開始凋落。
油畫般的世界失去了明媚的色彩,隻剩一片灰白。
“夫人知道我們難做,她不再向我們求助,不再期望,不再祈求……不再言語……”
她仿佛變成了一具木偶,不再因為外界而感到喜怒哀樂。
“醫生說,她患有嚴重的抑郁症。”
“甯至知道了,但他不肯回頭,他依舊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夫人身上。他在公司那邊請了假,居家辦公好幾個月,但他完全沒有反省,根本沒有改正。”
“最開始甯至求她愛他,慢慢地,他求她恨他。”
“他在言語上貶低夫人,在行為上虐待夫人,就為了夫人能夠回應他,就算是恨他也行。”
“他說:‘你不愛我,這已經沒關系了,你恨我吧,恨比愛長久。’”
“最後兩個月,夫人已經不吃飯了,他請了醫生每天定時來給夫人輸葡萄糖吊着她的命。但醫生救不了毫無求生意志的人,最後夫人撒手人寰。我沒了想要照顧的人,就辭職了。”
或許死亡對她來說,算是一種解脫。
聽完他們的話之後,白桦皺着眉補充,“之前我簡單地審了一下甯遠,他堅稱趙欣是他的愛人,然後把他綁架趙欣的行為稱為網戀奔現。”
“我感覺很怪,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說趙欣不會指認他,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白桦滿腦子問号,“而且他說的時候表情……咦惹……太惡心了。”
餘燼左手撐着下巴,右手捏着筆。白色的簽字筆在他的食指、拇指、中指來回旋轉,隻能看到一片讓人眼花缭亂的淺白色虛影。
“他對愛的認知異于常人,可能跟他家庭有關。”在右手指尖旋舞的簽字筆停住,餘燼用筆敲了敲桌面,“他可能認為,像他父親一樣,給出物質上的支持、體貼的問候、慢慢繞成密不透風的牢籠,是愛的第一步。”
“嚴密的監視、絕對的控制,是愛的進行時。”
“一刻不離的陪伴,言語上的暴力,肢體上的虐待,是愛的最終章。”
那麼,在這樣的家庭裡,這樣的環境下,他最後肯定會步上他爸的後塵,把他的“愛人”逼入死地。
此時此刻,他會把他的愛人葬在哪裡呢……
“隊長隊長!”洛洛在外邊特别着急地一陣“咚咚咚咚”地敲了好幾下門,還沒等裡面的人說請進就冒冒失失地開門進來。
“難為你那麼着急還記得敲門了。”不知道誰笑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