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浔隐約皺起眉,對于女孩這種越過安全社交距離的行為似乎抵觸,他冷淡地後撤了步,邁上一階。
問句不留情面:“知道是陷阱,還敢來?”
江禧卻并無察覺,反而跟着周時浔又朝他邁近一層,再次拉回彼此不合時宜的距離。
她笑得狡黠,學他的不答反問:“不趁這個機會,清理一下您的别墅嗎?”
周慶輝會安排誰來“捉奸”呢?
當然不會是周錫風那個蠢貨。倘若他們關系不和這個推測成立的話,那會是他安排在周時浔身邊的眼線嗎?
這個莊園那麼大,人員混雜,傭人、廚師、管家、園藝師誰都可以。偷拍偷錄視頻,隻要有心怎麼樣都能拿到“證據”。
可是,周時浔又不說話了。
他虛眯起眼睛,擡手散漫搭着樓梯扶手。淺碧眸色如一湖沉寂無波的水光,平靜徘徊在她臉上,薄涼的眼神說不上是戲谑更多,還是探究的審視感更強。
總之,他沒有再給予她任何回應。
這讓江禧開始心急了。
她真的猜不透他。她自以為還算聰敏的小心思,分明對付其他男人綽綽有餘,卻總是無法在周時浔身上順利踐行。
嘴角笑意漸漸僵住,她緊密直視着眼前的男人。
然而時間過了好一會兒,她發現周時浔仍舊興緻不高,臉色微變,像是扛不住他的視線拷問,她率先打破沉默:
“他在利用我。”
是的,周慶輝在利用她。
他這樣大費周章,當然不是針對江禧。他根本不會把江禧放在眼裡。這父子二人,一個是真想攆她走,所以用拿車鑰匙的借口跟她對賭。
而另一個,自始至終針對的都是周時浔。
聽到早上江禧坐了周時浔的車回來,就打算無中生有想搞點倫理醜聞出來。這樣就算對周時浔事業上構不成什麼威脅,至少可以在周老爺子剛剛去世、尚未最終公布遺産的這個關鍵時機,先讓他惹一身騷。
成功的話,還能讓江禧也沒臉繼續待在周家。
一箭雙雕的下作計謀。
所以周慶輝對江禧,的确是利用。她沒說錯。
“别誤會,我不是抱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女孩站在比男人矮兩層的樓梯上,眼眸澄亮純淨,仰視他,但不畏懼他。堅定坦誠地告訴他,
“周先生,您也可以利用我。”
——這才是,她拿出的籌碼。
利用她,将計就計,周時浔完全可以借這個難得的機會清走周慶輝的眼線。
他何樂而不為?
又過去半分鐘,可眼前的男人還是……
還是無動于衷。
江禧不得不絞盡腦汁地思考,她微微垂下眼睫,從周時浔冰冷寒涼的眸中逃開,滿心都在反思是否應該在自己的籌碼上附加更為誘惑力的價值。可面對周時浔這并不容易。
如果她想不出,她就無法堅定。
“你慌了。”周時浔在這時倏然開口,凝視她的目光斥足剖析力,平鋪直叙地洞穿她,剖露她,
“你在緊張,是麼?”
江禧驚愕地擡起頭,狠狠僵滞住。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僅用一個眼神就完全拆解她的思想,這樣犀利,如此輕漫,淡聲陳述的字詞裡不着色任何鮮活的情感,一如他掠奪性的冷銳氣場。讓她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畫面在這一瞬發生調位的轉變。
周時浔懶淡挑起唇,主動邁下一階。
女孩無力招架他強硬的控制力,腳步下意識後躲,被生生逼退下一層台階,纖長皙膩的手指緊緊攥住欄杆扶手,指節因抓力發白,以此來被動保持身體的平衡。
“你的談判非常失敗,黎小姐。”他下颌稍含,看着她的眼睛含藏玩味的眩光,語氣紳士得近乎尖銳,灼傷她,
“因為你太容易被牽動情緒了。”
沒錯,這場對話的掌控權始終在周時浔手中。
他拒絕,她就自我懷疑;他回應,她就沾沾自喜;要是他不拒絕也不回應,完全沉默時,她就像被攻破了心理防線一樣開始心急。
越心急越緊張,越緊張越迫切。
而最先表露迫切情緒的人,最先喪失主動。
她被分析得太徹底了。
江禧感到非常不适,她用力攥捏着扶手,像攥着某種利刃的邊緣,掌心很快握出濡濕的汗意。
周時浔慵懶靠在欄杆,譏諷的意味快要從喑沉華美的聲線中滴下來:“下次再跟别人談判,臉上思考的表情痕迹别太明顯。”
這時候,他倏忽俯下身,偏頭,薄唇略微湊近在江禧耳際,挑眼凝着她身後的巨幕屏,嗓音低磁:
“談不赢,就要懂得出奇制勝。”
玉龍茶香在她鼻尖重力彈跳了下。
冷寒冰透的男性香。
有點好聞。
江禧驟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身體沒能把控好,一個失衡直接往後連退了兩層台階。
而周時浔隻是緩緩站直,眼色淡淡地觀賞她的狼狽。
好在,江禧很快找回平衡,站穩身子。
“說說你的計劃。”男人最後給她一次機會。
江禧拼命讓自己理智下來,她重新擡起眼睛,不露聲色地凝望着樓梯上的男人,沒有立即接話。
昏黃的光影幽稠瑰麗,迷離淋落。
被丢棄在角落的無人機朝向樓梯,将這段無聲的般配畫面完整攝錄下來,反投在寬碩的巨幕熒屏上。
屏幕中,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少女忽然毫不遲疑地擡腳,一步跨上兩層台階,徑直抵近那個衣冠光鮮的男人。
聰明的女孩總是學什麼都很快。
她非常會學以緻用。周時浔前一秒教的技巧,轉頭就可以被她現學現賣,重新用回在他的身上。
他剛剛都說了什麼?
他說她太容易被牽動情緒。
所以這次江禧學會控制情緒,一眨不眨地安靜注視着他。
他說,談不赢就要懂得出奇制勝。
那就出奇制勝。
“周先生,您碰過女人嗎?”江禧問。